走出監察司很遠,本是蜷縮著身子的言行忽然挺直了身體,向城外走去。
一個時辰之後,言行來到了城外的村落,然後在各個村落之間走動。
百姓各自在忙碌,早已被監察司查禁過的村落已漸漸從陰霾中走出。
只是,映入言行眼中的每個人臉上都無喜色笑顏,看來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他們才能真正的從那死神降臨的恐懼中解脫。
城外的百姓都並不認得言行,但從言行身旁擦肩而過的人,卻都沒有看向言行一眼,儘管此時的言行鼻青臉腫,本應很惹人注目。
這種漠視,正是他們下意識的自我保護。
言行走著,走著,來到了寧家村。
村口的那戶人家,房門上掛著白帶,這是在告慰祭奠死去的人。
正是第一日監察司查禁,被監察司叩開死神之門的那戶人家,死去的人,是那個被一刀從脖頸處砍下的男人,和那個一頭撞牆自盡的女人。
這對悲慘的夫妻早已被同村葬下,這戶人家的兩個孩子也已被村長收養。
此時,這戶人家中空無一人。
只是,門口卻放有一個破舊的香爐,香爐上正有幾炷香在燃燒。
看來,即便過了二十日,村中也時常有人給那對慘死的夫妻敬香告慰。
不知是告慰逝者安息,還是請求逝者不要怪罪。
但是這天不假年的飛來橫禍,逝者又如何能安息!
能夠告慰逝者的,恐怕只有蕩盡這天地陰雲,還他們的後人一片朗朗乾坤。
言行走到香爐前,香爐旁還擺放有完好的香,一塊火石,和熄滅的蠟燭。
言行神色恭敬地取出三支,又費力地用火石點燃蠟燭。
此刻的他,實在無顏用道法生出火焰,在死去的人前,修道者的身份只讓他無地自容。
點燃了三支香,言行平舉額前,恭敬三拜,什麼也沒說。
什麼話都告慰不了冤魂,只有用行動實現他們生前所願,方是真正慰藉。
三支香插於香爐中,言行又再向村中走去。
一路見幾戶人家門口,有幾人神情木訥地向村外,當日他們的家人被帶去的方向遙望。
那神情告訴言行,他們沒有期望,只是不捨。
悲憫的神情,又在言行臉上浮現,這本不是在他這個年紀的人臉上該有的神情。
走過寧家村,言行又在另外的村落行走。
三日後,他就要出走言城,他需要把言城遭受的無妄之災和災後的慘象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以鞭策自己時刻牢記使命。
入夜,城外大秦駐軍營中,那些關押言城待除籍的百姓大帳外,言行悄無聲息地隱藏在黑暗中。
等到立秋之後,這些百姓就將被押送往兩千裡外的衛城以北,然後在不知盡頭的忍受苦寒的同時,終日遙望他們的故鄉,直至某一日淒涼地死去。
在那之前,他們的額前還要被烙上一個屈辱的印記。
時斷時續的哭泣聲傳入言行耳中,而言行只是仍帶著那副悲憫的神情,靜靜地站在黑暗之中。
站了許久許久,一動不動,好似他已入定了一般。
忽然,那不知多少次讓言行陷入昏迷的先兆又出現,又有悲傷哀怨之聲莫名傳來。
那不是百姓口中傳來的聲音,而是直接響起在言行的腦海,讓言行難以抑制地身體開始戰慄,大吸冷氣,顫抖不已。
情急之下,言行擔心又會再一次昏迷,若在這裡昏迷被巡查之人發現而暴露身行,那就百口莫辯。
於是,言行不得不閃身遠離。
只是,當言行離營帳越遠,那股不適的感覺也漸漸減弱,直至消失不見。
他並未昏迷,由心地舒了口氣。
不過,這種變化也讓言行陷入了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