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枯榮背手而立,老者的手掌,因為年邁,大抵乾燥得很,但此刻,他的手心裡,卻汗溼一片。
魏成玄亦沒有好到哪裡去。
有當朝太傅在,魏成玄亦然當以老太傅馬首是瞻。
此刻老者不言,他魏成玄雖心急,卻也不好先於聞老太傅之前開口詢問。
顯然老者更為謹慎,雖被那“南水北調”四個字,驚得眼皮直跳,卻沒立即表態。
只見他眯眼似思索,半晌才莫測高深:“連娘子怎會有如此想法?”這不該是一個山野村姑該有的見識,她一沒讀書,二無高師,怎來如此眼界?
不該!
連鳳丫唇角微不可查一勾,眼底一抹早已預料到……果然是懷疑了。
也是,連鳳丫的身世背景,這裡誰人不知?
卻屢屢驚人之舉,先前不過是一些吃食上的事情,倒也只是讓人覺得驚奇之餘,一笑了之,並不算惹人眼注目。
之後,地形圖、煉鹽之舉,都能夠說得通。
精修地形圖,只是作改良,雖讓人震驚,至多就是震驚了,再不會有其他。
煉鹽之舉,也只是方法上的創新,不過是說明,這世上本該有這種方法,前人沒找著,恰好被她找到而已,至多是運氣之好。
但此刻……她不是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一旦提出“南水北調”,那就不再是“奇巧淫技”小道爾。
“世上的事情不怕難,就怕琢磨。”她淺笑,盈盈目光下,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歲月的洗練,她說:
“我窮怕了,窮的時候被人欺負。
我被欺負的怕了,我明明姓連,我卻沒了祖宗。
不光外人欺負,本該最親的血緣親人也欺負。
我怕極了寒冬臘月裡,冰水裡洗衣,一雙手十根指頭各個都是凍瘡,又疼又癢,”
她便說著,還把手伸了出去:“喏?這年年凍瘡,到了春夏,好了,下一年秋冬又起新的,舊痕沒有消退,新痕又上了,
年復一年,我這手,吶,這凍瘡的瘡痕,是消不掉了。”
這書房裡的兩個大男人,看了一眼,便起了惻隱之心,那哪兒是這個年紀姑娘家該有的手?
就是平民百姓家生了閨女,叫她幹活兒,也沒有這般的傷痕累累,創痕不退,老繭遍佈。
平素誰又會真的認真去看一眼別人的手,今天看了,卻是滿心震驚,震驚之餘,卻又啞口無言。
她還說:
“我也怕極了大熱的太陽底下割豬草。曬得暈乎乎,卻吃的還沒我家的豬好。
豬還能吃飽,我割一天的豬草,只得一碗稀粥墊肚子。”
她還在笑,笑得有些無奈,有些憤憤,有些悽苦,有些悲涼……那笑容,叫人看了,比她那雙手,還要讓人心中難受。
“我窮啊,可我不想再被欺負了。
我能怎麼辦?
我是想不到好辦法,只能琢磨,起初,是琢磨著賺點小錢的法子。
這不,老天爺看我過得苦,真叫我琢磨出了。
先是豬下水。
可有了豬下水,卻才剛見到幾個銅板子,我這白花花的銀子都沒看到,就有人來搶。”
這“有人”,自然是張家的人。老太傅和魏成玄也曾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