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姐睡覺去吧,我們聽影片就好啦】
彈幕裡沒有抖機靈的,更沒有差評,紛紛表示讓她好好休息,何有時卻還是過意不去,一連道了好幾回歉。大概是怕線上的一萬多觀眾不高興,她還發了很多紅包,房間裡下了足足五分鐘的紅包雨。
一點都不像個粉絲十幾萬的主播,軟得跟個棉花團似的,誰都能揉一把。
影片剪得很好,是何有時這段時間拿來練法語講給觀眾聽的童話故事,因為之前有觀眾說不會法語聽不懂,她還細心地加了中文字幕。為了助眠效果,她錄法語童話的時候是輕聲耳語,聲音綿軟,有些不太準的發音,在她說來反倒覺得俏皮。
甚至是因為麥克風離得太近而留下的換氣音、口水音,聽起來也悅耳極了。
秦深聽了一段,聽不進去了。看著彈幕上頻繁出現的“悠悠姐”,生出一種微妙的不滿。
——瞎起什麼暱稱。
何有時註冊的主播id是“有時說”,化用了名字,與“悠”諧音。又因為她平時做直播時遮著臉,衣品沉穩又低調,又一向溫柔細致,很容易被人判斷錯年紀,愛在彈幕上活躍的粉絲都喊她悠悠姐。
看到彈幕裡很多人說晚安,秦深跟著敲了幾下鍵盤,螢幕上炸開一排金色的五號字,這是宗師級vip刷禮物時才有的標誌。
【祝好夢。】
一群蹭大佬的白字彈幕飛過,秦深看得眼睛疼,合上筆記本,翻箱倒櫃找了十分鐘。
他隱約覺得自己煙癮犯了,盡管戒煙已經有三年了,這會兒卻不知犯了什麼魔怔,嗓子癢得厲害。
理所當然,最後什麼都沒翻到,勉為其難地咬了兩顆薄荷糖。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震了一聲,秦深不假思索地拿過來,看清是流量提示,他臉色更難看了。也不再忍,翻出通訊錄,找到何有時的電話撥過去。
十幾秒後才接通,秦深甚至能想象得到她在那頭看到來電顯示,猶豫著該不該接的表情。
“……秦先生?”
聲音很輕,鼻音也重,慘兮兮的樣子。
“恩,你還沒休息?”秦深明知故問,說完沉默了一會兒,“今天的事,抱歉。”
何有時慌忙回:“沒有沒有,是我不好。明天我早一點過去好嗎?把今天差下的五個小時補上。”
話裡的生疏誰都聽得明白。壓在舌下的薄荷糖涼絲絲的,秦深聲音壓得極低:“我不是說這個。”
“那……是說貓?”小心翼翼地徵詢。
秦深抿唇:“也不是。”
兩頭都是寡言的人,這個對話顯得艱難極了,長達半分鐘的沉默,也沒人吭一聲。
秦深沒她有耐心,斟酌著用詞開了口:“李簡是專修心理學的,會尊重你的隱私,你不用有顧慮。”
沒答。
“你,在怕什麼?”
秦深耐心等了一會兒,照舊沒回答。
“睡著了?”
對面的姑娘又是好半天不作聲,秦深呼吸更綿長了,漫長的等待中,他覺得自己都快被她的沉默逼得就地成佛了。偏偏急不得催不得,她跟蝸牛一樣慫,稍有點風吹草動就要縮回去了。
過了好半天,總算聽到她憋出了一句:“秦先生對不起……”
又是一句對不起,秦深今天聽她說了好多遍的對不起,上午落荒而逃時說,不能直播跟觀眾道歉時說,現在還在對不起。
他幾乎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何有時聽到這聲沉沉的嘆息,一下子慌了神,“秦先生你不要生氣……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今天李醫生那麼認真地想幫我,我還是說不出口……我真是,糟透了。”
她哭了。
秦深僵坐著,掌心一大片濕汗,滑得幾乎抓不穩手機。
上午時她走得太快,直到她離開,秦深才將將回過神來,連她哭起來是什麼樣子都沒看到。
可此時,隔著電流傳過來的哭聲清晰極了,直直撞入他的耳裡。
她哽得幾不能語,偏偏字字句句都像滾燙的烙鐵,把秦深的心燙得緊縮成一團,滲出一背潮熱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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