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媳婦,你難道不知道這雪參冰膏是景王琢磨出來的,然後傳回宮裡的麼?有景王在,我們沒了就去找他要行了,反正自家人嘛。”紀三叔笑得更爽朗了,準確點地說,真是缺心眼兒。
曲瀲又不可避免地開始腦補起來,這叔侄倆在江湖到處鬧騰時,受了傷後,就跑去尋還在四處當和尚的景王,畢竟是舅舅舅公),就是自家人,理直氣壯地伸手,根本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紀三叔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鎖事,曲瀲聽得津津有味。
紀凜並未發表意見,安靜地坐著傾聽,一雙眼睛清稜稜的,看起來竟然有些清冷之感,明明面上的神色還那般溫潤。
過了會兒,紀凜突然開口道:“阿瀲,我和三叔有些話說,你先出去好麼?”
曲瀲怔了下,然後掃了一眼紀三老爺,朝他微微一笑,乖順地出去了,順手將門掩上。
曲瀲出去後,室內有片刻的安靜,直到紀凜開口打破這安靜。
“三叔,你還沒說你這次是從哪裡回來,而且你是怎麼知道當年的事情的?你是如何查的?幾時查明的?我猜猜,應該是最近查到的吧,以你的脾氣,如果早就查明瞭,會第一時間回來。”紀凜的聲音清越中帶著一絲病啞,沒有絲毫的迫力,但是卻讓紀三老爺有種無法招架之感。
他能和母親坦白,是因為母親這些年為了父親的死悲痛欲絕,所以想讓她明白當年的事情,讓她邁過心裡那坎,不必耿耿於懷。可是紀凜,在他看來,是最無辜可憐的孩子,無論是身份未明時,被所有知情人當成奸生子一樣養大,受到無盡的傷害,還是現在真相大白,知道他才是鎮國公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裡面都免不了對他的傷害。
因為憐惜,所以不願意他負擔太多。
但這個人太過聰明,只要有點兒蛛絲馬跡,就會被他拽住不放。
紀三老爺仔細探究他的臉,見他淡淡地看過來,就和過去每一次和他一起搗毀江湖上那些陰謀時的樣子,胸中自有丘壑,彷彿一切他都已掌握手中,不過是等著你自作聰明地說出來罷了。
紀三老爺嘆了口氣,其實他覺得這事瞞不過他,便道:“半年前去了一趟嘉陵關,然後轉去江南那邊,接著就趕著回京了。”他輕描淡寫地道:“因為在江南時發現一些事情,耽擱了些日子,沒想到差點趕不及回家過年。”
紀凜一隻手覆在膝蓋上,因為受傷之故,臉色蒼白,唇色也淡近無,披散而下的鴉羽般的黑發使他看起來添了幾分脆弱之美。
“江南……聽說三叔你這幾年在江南幹得挺大的,還和北蠻做起了生意,可有這事?”
紀三老爺一臉厭惡道,“我就是死,也不會和那蠻子做什麼勞子的生意,倒是中途劫了幾批通往北蠻的貨物。那些為了錢財沒有陰德的商人,將咱們大周的東西運去北蠻,倒是挺勤快的……”
紀凜安靜地聽著他咒罵那些貪婪的商販,等他住口,又問道:“三叔你怎麼知道那些貨物是運去北蠻的?從何處得來的訊息?難道是萬氏銀莊?萬氏銀莊雖管著兩江四嶺之銀,可還沒那般大的能奈將手伸向北疆。或者是三叔盯上了誰,發現其中有北蠻的探子……”
隨著他的一步步分析,紀三老爺的神色不斷地變幻,到最後看他的目光已經多了一種駭然。
大侄子你不要嚇小叔啊!叔年紀大了,不經嚇!
“三叔,說吧,那個人是誰?是不是和當年的事情有關?或者,那人也和北蠻有關?”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卻讓紀三老爺壓力山大。
紀三老爺有些坐臥難安,見他一雙黝黑的眼睛看著,冷汗又刷的一下出來了。
半晌,他知逃不過,只得道:“那人是北蠻潛伏在大周的公主,也是如今北蠻王庭汗達王的王姐。她是北蠻王族培養出來的公主,讓她特地學了咱們大周的規矩禮儀和雅言,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周的女人,然後將她派來大周,一直潛伏在大周見機行事。”
“她是個奇女子,有勇有謀,若不是外祖父當年發現她的異常,揭穿她的身份,不然……”如今的皇帝就要換成景王來當了。
“高宗皇帝?”紀凜若有所思,爾後想到了什麼,倏地瞪大了眼睛,“她是景王的生母?當年生了景王的宮女,聽說是病逝而亡。”
紀三老爺忍不住瞪大眼睛,“你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你的?你自己查的?”他直覺不可能,這侄子就算再聰明,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他還沒出生呢,怎麼知道的?
紀凜瞟了他三叔一眼,冷靜地道:“這事還是從去年九月份說起,我見到了靜寧郡主的奶孃陳氏,得知了一些當年的事情,那時候我還以為自己是個奸生子……”說到這裡,他語氣頓了下,繼續道:“後來問了祖母,祖母雖然說了,但我覺得這其中的事情處處透著古怪,很多事情都講不通,而且設計這一切的人,對咱們家太熟悉了,定然是對鎮國公府有過研究的人,於是我讓人去查,宮裡宮外都查了……”
聽著他說自己從萬氏銀莊提了一大筆銀子,如何廣撒網,無論是江湖、朝堂、後宮、勳貴府第都沒有放過,將二十年前所發生的疑點之事都一網打擊,紀三老爺臉色越發的僵硬,看他的目光已經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了。
心思慎密之至,清晰的邏輯條理,沒有一點遺漏。
“會注意到景王生母,還是因為當初景王要娶阿瀲的姐姐,阿瀲心裡不放心,讓我去查。我去宗人府查景王的身世,於是又查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個能懷上高宗皇帝幼子的宮女不簡單,她的死也處處透著疑點,還有景王被高宗逼著出家的事情,也著實古怪,那時候雖然沒有繼續查下去,可是已經記住她了。然後,九月份那時候,我大病一場,袁朗來探望我時,我請他幫查景王生母的事情。”說到這裡,他彎唇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