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竹聞言道“如你所言,自然也是免不了有這個原因,可是據賀公子所言,如今朝廷乃是宦官專權,王振痴迷於我外公的《羽化心經》,所以朝廷此番攻打蒼狼山,自然是少不了他在其中興風作浪。”
段謹之聞言道“既然此事為真,那便是門派興存的大事,怕只怕縱使蒼狼山抵得住朝廷一番圍剿,卻也無力再承受其他江湖門派為一了新仇舊怨而落井下石啊。”
絲竹道“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明白。只怕是天門一派氣數已盡,度不過這個劫去了。”
段謹之聞言道“天意因果之事,此番我倒是些許明瞭了,原是我段家虧欠天門太多,上天才讓我於因緣際會之下習得這天門的《羽化心經》,盡我全力去保天門一個平安,也算是些許彌補和償還。”
絲竹聞言些許哀惋道“上一代的仇恨我原不想牽連於你,可是,你爹畢竟是我顧家的仇人,所以我與你,也是萬萬不能......”,絲竹一時覺得內心悲痛,一些話竟說不出口。
段謹之聞言道“絲竹,許多話你不必講出來,我自然能明白,你我一路行來,你所承受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能夠感同身受。”
話畢,二人只覺得心頭沉重難當,再講不出多餘的言語。
東風夜放花千樹。
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其他地界一般只有元宵佳節那一日才有燈會,可是長安城不知從何時起居然有了中秋這一日賞月賞燈的習俗。雖說長安城的中秋燈會從規模來講遠不及元宵節那般壯麗,但只此一地有此盛會,自然也是引得不少他鄉之人慕名而來。這不,到了中秋這一日,大街上的人流自白日起便是川流不息,到了晚上更是摩肩接踵,熱鬧非凡。
主街之上,沿途各式各樣的花燈掛滿樓宇,靈巧的兔子、拜福的童子、飛天的鳳凰.....皆是巧奪天工的佳作,這些佳作不僅是花燈製作工藝的比拼,更是各個商家經商實力的比拼。沿著街邊的小河還飄著小花船,以及如蓮如雲的各式花燈,河岸邊立著一座數丈高的嫦娥奔月的彩燈,風一吹,嫦娥衣衫飄搖,可謂栩栩如生。
花燈會更是女子的盛會,各家名媛於這一日皆是精心梳妝打扮,然後紛紛擁上街頭,男子們則是當街吟詩作對一展才華,此情此景之下,若是能兩情相悅,結為連理,自然也是一段佳話。
段謹之與絲竹此時便在這主街上閑散漫步,不時有心儀絲竹的男子贈其詩畫摺扇,也有心儀段謹之的小姑娘在他們身後竊竊私語。行至一個賣飾品的小攤位前,段謹之看到一隻小巧的銅鏡,突然心生感觸,於是舉起那銅鏡對絲竹道“絲竹,你可聽過破鏡重圓的故事?”
絲竹道“知道是知道這個典故,故事倒不十分清楚。”
段謹之道“南朝陳太子舍人徐德言與妻樂昌公主恐國破後兩人不能相保,因破一銅鏡,各執其半,約於他年正月望日賣破鏡于都市,冀得相見。後陳亡,公主沒入越國公楊素家。德言依期至京,見有蒼頭賣半鏡,出其半相合。德言題詩雲“鏡與人俱去,鏡歸人不歸;無複嫦娥影,空留明月輝。”公主得詩,悲慼不食。素知之,即召德言,以公主還之,偕歸江南終老。後因以“破鏡重圓”以示離散後複得團聚。今日你我便不妨效仿樂昌公主與德言,我贈你半面銅鏡,願今生縱使歷經離散,你我也終得有緣相見。”
話畢,便見段謹之將那小小的銅鏡折為兩半,一半交到絲竹手中。絲竹伸手接過半面銅鏡,內心一時萬般感觸。正此之際,卻見那魏昭勳突然一拍段謹之的肩膀道“段兄!自上次在徐大哥府上一別,你我已許久不曾相見了,沒想到今日在這長安城的大街上居然能碰到你,當真是有緣啊。”
段謹之也是些許驚詫道“賢弟怎麼也來了長安?家裡可還安好?自上次在徐大哥府中一別,你我當真是許久不曾相見了。”,這魏昭勳與段謹之皆是因與徐毅相識而互相結識。
魏昭勳道“家裡一切都好。我本是路過長安,不過恰逢徐大哥府上行喪事,我便前去慰問一番。”
“喪事?”段謹之驚訝道“我近日人在長安,怎麼絲毫未曾聽聞。”
魏昭勳聞言嘆了口氣道“哎!徐大哥與大嫂伉儷情深,如今又豈料大嫂竟會慘遭橫禍,香消玉殞,徐大哥此番實在是大受打擊,多少有些承受不住。”
段謹之恍惚憶起自己當日那一掌“風卷殘雲”,卻還不知具體是不是自己的過失。絲竹自知段謹之與徐逸交情匪淺,當日之事也是令她心頭恍惚,不免替段謹之擔著一份心。
魏昭勳又開口道“你說這大喪之事,本就已經十分沉痛,又豈料大嫂的屍體前日方才入土為安,昨日即被人挖墳開棺,如今連屍首都不知所蹤,這得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才能為之呢?”
段謹之聞言道“開棺盜屍?徐大哥對此作何打算呢?”
魏昭勳道“徐大哥竟絲毫不曾開口說要探查此事。只是他人精神有些恍惚,想來是這雙重打擊於他而言實在太過沉重了些。”
絲竹聞言一臉憂鬱的盯著段謹之。那魏昭勳一時卻又看著絲竹道“想必這位便是天門的三小姐吧?見了你師姐付清風還請姑娘替我轉告一句,說她與我相識朋友一場,如今我家裡給我訂了門親事,下月初八成親,我想邀她前來喝杯喜酒。”
絲竹聞言驚詫道“公子與我師姐相識?你不知道嗎?她已於六月份......和朝廷錦衣衛的一場對戰中.......去了。”
魏昭勳一時驚詫的大睜著一雙眸子痛苦囁喏道“她死了?她武功那麼高強,人又那麼機警,怎麼會死呢?”
絲竹提起付清風之事一時內心悲痛,無法再多作言語。段謹之道“刀劍無情!江湖便是這個樣子。死生別離之事,誰也無法預料。”
魏昭勳聞言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渾身氣力,一下子變的沉寂起來。
作別了魏昭勳,段謹之即攜了絲竹直奔徐逸府上,路遠重與徐逸交情不淺,如今遇事也是時常過來照應,此番剛巧即逢他也在場。段謹之看著徐逸,這個平日裡風流倜儻瀟灑幹練的男人,如今鬍子拉碴,形容憔悴,一時像是老了十歲。見段謹之前來,徐毅似乎也無力照應,只吩咐下人好好招待他與絲竹二人。
段謹之見狀遲疑一番後終於開口道“徐大哥,如今有一事,我必須向你坦誠,大嫂之事,或許與我脫不了幹系,當日我......”
豈料徐逸突然開口打斷段謹之道“賢弟莫須多言,這一切因果原由我都十分清楚。三娘她身系朝廷殺手,殺戮過重,勢必會遭此結果,這一切原是因果輪回,若非賢弟也還會有別人。每每知道三娘揹著我行的那些殺人滅口之事,我內心都十分痛楚,我對她情深,始終下不了這個狠手,但我也曾數次想過,是該有一個人來終止她的孽行了。實不相瞞,當日事發之時我便在場,但我並未出手相助於她,這是對她的懲罰,也是對我的懲罰。如今朝廷錦衣衛帶走她的屍首,這也是她們自己的規矩,此事我不打算再做追查。三娘出身朝廷殺手,便已由不得我做主,我守護不了她這個人,便只能幫她守住尤三孃的名節吧,讓她始終作為徐逸的結發妻子,體面的死去。”
段謹之聞言方才對一切恍然大悟,內心又不免十分心疼徐逸,他與徐逸相交如此之久,自知徐逸對尤三孃的一番情深義重,想來換作他與絲竹,生離死別是他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所以更是能對徐大哥此時的心境感同身受。思想至此,段謹之不由伸手緊緊握住絲竹的手。江湖多舛,殺伐無情,生離死別不過就是轉瞬之事,此刻能得以相守得是多麼珍貴,天命面前,人力如此薄弱,他與絲竹一路行至今時今日,已是歷經十分苦難,惟願命運能夠對他們下手留情,他與絲竹皆無氣力在去背負更重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