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賀汀尹聞言卻冷笑道“你不用故意拿言語來激我,以你顧絲竹的本事,走得掉那便是走得掉,又豈會怕我這一點點拖累?”
眼看賀汀尹態度這般堅決,絲竹卻終於一嘆氣道“公子一雙慧眼,只怕什麼都瞞不過你,坦誠說來,依這眼前形勢來看,我大概是走不出這道門去了,可是公子你不能死,你一定得活著出去。”
賀汀尹卻氣憤道“了無殘念,長命百歲又當如何?”
絲竹自知賀汀尹雖非江湖中人,卻大有江湖中人的豪氣和仗義,於是她只得一伸手扯下脖子上的一塊羊脂白玉道“生何其難?死何其易?只是公子可知,這些人苦苦追著我不放究竟是想要探查什麼秘密?眼下你我已然沒有時間再多做爭辯,還請公子仔細聽好絲竹說的一字一句。我外公的《羽化心經》,這些人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就被我娘封藏在普陀山山腰的一個巖洞中,自我出生那日掛在我脖子上不曾離身的這塊羊脂白玉便是開啟那秘洞的唯一鑰匙,你也知道,我們一家人都是為了守護這《羽化心經》而死,所以今日無論是生是死,我都不能讓它落在敵人手中。現在我便求你,你定要幫我將這東西帶出去,親手交到我師傅手中,至於後事如何她老人家自有安排。如今朝廷攻打蒼狼山在即,於我天門而言處境便已十分艱難,我萬不可再讓那經書落入敵人手中,絲竹在此先謝過公子大恩了!”言語間絲竹竟徑直屈膝打算對賀汀尹行跪拜之禮。
賀汀尹見勢趕緊挽起絲竹道“姑娘言重了!既然是姑娘所託,那我自是萬死不辭,姑娘此番便是折煞我了。”
賀汀尹顯然是不知道這經書早就被絲竹毀掉的事實,所以他便覺得心頭兩難無法抉擇,他自知此番若丟下絲竹一人在這裡,那她將必死無疑。可是絲竹所託之事又實在重大,他也萬萬不能開口推脫。於賀汀尹而言,便正如絲竹方才所說,生何其難,死何其易。
絲竹自知賀汀尹不忍心拋下她一個人送死,而她又何嘗能拉著這個無辜之人陪葬。於是絲竹又沉重開口道“我自然明白,公子雖非江湖中人,卻是比任何江湖中人更重情義,只是,想必公子心中也是有數,你若不幫我了卻這心頭大事,那我縱死也難得瞑目。眼下你我已經沒有多餘時間,只要外頭那些人一沖進來,你我便再沒後路可退,那我蒼狼山的這本《羽化心經》便也會隨著我化作塵煙,待到朝廷中人真率兵攻打了蒼狼山,我便也無顏去九泉之下見我的父母和外公。”
賀汀尹聞言終於一咬牙道“請絲竹姑娘放心,我賀汀尹縱使粉身碎骨,也必將這東西安全帶到蒼狼山上。”
絲竹聞言悽苦一笑道“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我要你安全回到蒼狼山上。”
賀汀尹聞言堅定道“一言為定!”
絲竹也堅道“一言為定!”
屋外,潛伏在四周的黑衣人正靜默揣測著屋裡的情勢,不料賀汀尹卻斷然推門而出,絲竹緊隨其後。絲竹只送賀汀尹到門口的竹橋前,絲竹的手始終暗自扶著劍柄,面上卻是三分感傷道“賀公子,我託付於你的事情,你可一定要盡力為之!”
見此情勢,屋頂上一個領頭的黑衣蒙面人想要飛身而出,同時絲竹手中的利劍也是幾欲出鞘,不料一旁另一個黑衣蒙面人卻一伸手急急拉住那即將飛身而起的黑衣人,用央求的語氣叫了聲“姐姐!”,那個方才急欲動手的黑衣人看了拉著她胳膊的那個黑衣人一眼,暫時又不動聲色的觀察起了下面的情勢。
賀汀尹望著絲竹也幾分感傷道“姑娘放心,我定會如約將段謹之帶到你面前來,他學了你外公的《羽化心經》卻還能負你,縱然我不會武功,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親自前來向你賠罪。在此期間,你可一定要保重自己!”
雖是演戲,聽著賀汀尹說出的此番言語,絲竹竟不由覺得的兩分心酸,她只能接話道“絲竹明白!公子也要珍重!”
賀汀尹聞言終於一狠心,掉頭往橋的那一端大步行去。屋頂上那領頭的黑衣人想要再度飛身而出,這一刻,絲竹手中的利劍也是又一次瀕臨出鞘,不料旁邊那黑衣人卻一伸手緊緊抱住她道“姐姐,讓他走!求你了!他不會武功!他真的不會絲毫武功!”
那領頭黑衣人聞言卻無奈嘆了口氣道“你這個小丫頭!遲早會死在這條情路上的!”,話畢她倒也不由心頭一軟,沒有再趕盡殺絕。
那個蒙面的小姑娘聞言卻自嘲一笑道“我從不去想過了眼前這一刻自己還能活多久,其實有情也不錯,若真能為他而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
那“姐姐”聞言心頭卻也萬般感觸的嘆息道“你這小丫頭,年紀尚且這麼小,一個情字何其深奧,你又怎能讀的明白。”
那小姑娘聞言頹然道“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只知道,他是我於這塵世中唯一的牽絆和念想,我只想看他好好的。如今我出賣他的行蹤替主人找到絲竹姑娘的下落,內心已經十分有愧與他,所以縱使是拼死,我也必要保他周全。”
那領頭黑衣人聞言無奈道“唉!那便隨你吧!”
於是眾人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賀汀尹打馬遠去,絲竹也終於不動聲色的轉身回了屋裡。此時,屋頂上那兩個黑衣蒙面人終於飛身落到了門前,只見那個被稱做“姐姐”的黑衣人一招手,瞬間便有四名蒙面錦衣衛帶刀往屋裡殺去。此刻絲竹卻已紅紗遮眼寶刀出鞘,早在裡面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於是只聽得屋子裡一陣刀劍的拼殺聲,不大功夫,那四個黑衣人卻是被相繼從門口拋了出來,有一個就摔在門前,渾身鮮血,氣絕身亡,其餘三個則直接被拋入湖中,鮮血在水中急速暈開,像極了中國潑墨畫作裡暈在水中的濃墨。只是不做片刻喘息,一大群黑衣人又殺了進去。
就這樣,在一輪又一輪的廝殺過後,場面出現了一種死寂的僵持。直到天色向晚,那青龍、白虎、黑鷹、黃鶴和偃月也一齊趕來,白虎盯著那朱雀狠狠的道“怎麼到現在還沒拿下?姓段的那小子可是馬上就到了。”
那朱雀聞言卻悠然回了句“主子說了,那姓段的小子可是本活劍譜,你以為裡面這姑娘死了,他還肯乖乖將心法背出來嗎?真要殺她還不是舉手之勞的事情,我和藍翎已經同她交過手了,如今她身負重傷,只是若將她逼急了,她再不要命的一死了之,到時候治不了那姓段的小子,你可拿什麼向主子交待?”
那白虎聞言只幾分惱怒卻無言反駁。黑鷹見勢一拍他的肩膀道“大哥!別動氣!好戲還得等那段謹之來了再開唱。就當她們是在這兒敲鑼打鼓的熱了會兒場子,為咱們助助興吧,你我這會兒只等著唱大戲便是!”
於是場面一時又恢複了一種寂靜,而這所有的暫停像是在孕育一場狂風暴雨,在那之前的一種詭異的寧靜。
又半個時辰之後,終於見段謹之隻身一人策馬而來,眼見他利落的一個飛身下馬,右手暗暗扶著腰間那柄長幹劍,再看他眉頭緊皺、面帶慍色、器宇軒昂、大步流星的穿過竹橋,直往這重重圍困的小樓處行來,這些本已偃旗息鼓的黑衣人見勢於剎那間又凝神聚氣、重整旗鼓,轉眼間個個變得精神抖擻。段謹之之所以前來,原是朝廷錦衣衛給他傳的資訊,說絲竹被困在這裡,他雖有疑慮,卻也不得不跟過來看看,即便知道這很可能是這些朝廷中人為了《羽化心經》心法而專門為他設的鴻門宴,可是關於絲竹的事情,無論真假,刀山火海他也總得闖來看看,只是看眼見這架勢,倒像是九分為真了。
待到段謹之近至竹樓二十步開外,那白虎上前一步道“段謹之!你果真來了!”,跟在他身後那一百手持回環奪命索的錦衣衛卻緊扯著鐵鏈寸步不離的跟在白虎身後,一個個一副蓄勢待發的神態。
段謹之聞言一聲冷笑道“你們即知道拿絲竹做要挾,我是無論如何都會來,如今卻又何須故作驚詫呢?”
“段公子果真是重情重義!”那朱雀開口,言語間卻不似有嘲諷,反倒像有幾分真摯的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