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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那場大雨早就沒了痕跡,太陽依舊升起,街巷依舊熱鬧,沒人在乎這裡曾經上演過怎樣的生死別離。世事如常,撫州依舊,只是段謹之的世界已然被一場浩劫攪動的天翻地覆。命運像一隻無形的怪獸,出入不定、喜怒無常,時而給你滿心喜悅和對生的希望,頃刻又將你撂倒在地,無力翻身、滿心瘡痍。殊死搏鬥?順應天意?只怕萬事皆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朗日高照的時候,一隻信鴿撲騰著翅膀,不斷敲打窗欞,段謹之茫然失神的聽著,久久未動,只是,那鴿子卻是比他還要固執許多,一直徘徊在視窗,時不時的撲騰幾下翅膀。段謹之終於是開了窗,迎著太陽刺目的光亮,一伸手解下鴿子腳上短短的信箋,使力讀了幾遍,然後整個人似是魂魄歸竅一般,神色倉慌的奪門打馬,揚長而去,也不留只言片語給杜宣和宋安然,段謹之就這樣匆匆忙忙不告而別了。
馬蹄捲起的風塵揚在身後,這景象卻有一種難言的蒼涼。像是人生。即便你曾是一位轟動江湖的英雄,卻也無法逃離在歷史滾滾塵煙裡被慢慢掩去的命運;又像是一部小說、一個故事,那段跌宕起伏的情節和那獨一無二的主角,就這麼悄無聲息被時間的塵煙拉上了帷幕,靜悄悄的歸於平庸。人們強烈的愛,錐心刺骨的恨,以及所有的貪婪和慾望,在一代一代的衍生,可是時間永恆。所以,說穿了,這大千世界裡的芸芸眾生,無可避免的,都只是,也僅僅只是,這時間長河裡,一顆具有感情、思想、意識和認知的獨特的塵埃。
賀汀尹約了絲竹見面的地方是一處湖心小築,夏日時節,湖水翠綠,四下環山環樹,聳在湖心的一處簡易小竹樓立在湖中央,像個孤傲的美人,倍顯清新脫俗;從竹樓上延伸出的竹排小橋一直逶迤到岸邊,像極了傳說中通往仙境的“過雲梯”,站在湖邊看那小橋,恰似從夢的這一頭輾轉至夢的另一頭,給人以無盡遐想。
至於何故約在這個地方見面,也並非是賀汀尹為人多疑,只是桃園莊畢竟是別人的地方,實在也不便於待客,更何況絲竹現今於江湖中的處境,只怕她人一到桃園莊,就已是麻煩纏身。如此看來,賀汀尹總算是個做事細微思慮周全的人。
再次見到絲竹的賀汀尹心頭些許恍惚,幾月不見,這個女子何以清瘦蒼白成這副模樣?好似她一路經歷了無數磨難而來,卻唯獨那雙倔強隱忍的眸子在掩去了所有的苦楚後依舊偽裝的機敏如初。其實賀汀尹並不知曉,能打垮顧絲竹的永遠不會是苦難,卻只是她無以剋制的心魔。
“公子近日可好?”絲竹開口微微一笑,言語間是說不出的淡漠。見到賀汀尹,她本應該是高興的、熱忱的,只是,她已經沒有太多的氣力再去偽裝,其實也不是偽裝,她的心裡當然有太多欣慰,關於此刻見到許久未見的這麼一個老朋友,只是蒙在她心頭的那片陰影實在太過巨大,大到完全遮蔽了近幾日來滲進她生命裡的這點僅有的光亮,讓她想強裝明媚都沒有足夠的力量。
“不好不壞。絲竹姑娘呢?這一路行來好似經歷了許多事情。”看著這樣的絲竹,賀汀尹也只是慘淡道。
“都不是什麼好事,不提也罷。收到公子寄來的信函,我本想快些趕來,無奈路上遇事,左右還是耽擱了,卻不知公子此番急著約我一敘是為何事?這趟我是否來的太遲了些?”絲竹說著話將手中的長劍和蒙著黑紗的鬥笠往那梨木八腳桌上一擱,欲抬手提起桌上的茶壺倒杯茶來解渴。
賀汀尹見了趕忙一伸手,率先拎起了茶壺,斟了滿滿一杯茶交到絲竹的手上,看著絲竹對他微微點頭致謝,賀汀尹淡然一笑道“遲倒是不遲,只怕姑娘聽了又得煩心,坦誠說來,看姑娘今日這般景象,我倒真不忍心再為姑娘雪上加霜。”關於付清風的事賀汀尹是一早便聽說了的,於江湖而言這事本就轟動,更何況徐逸這地界更是萬事具通。
絲竹聞言自嘲道“沒關系!公子請盡管言說,我倒是想看看,這往後到底還有多少驚喜在等我。”
賀汀尹聞言嘆了口氣後又機警環顧了一下四周,但見他起身關好所有門窗,絲竹遲疑的盯著轉瞬間一臉憂鬱的賀汀尹,卻見他手指蘸了杯裡的茶水在桌上逐次寫了幾個大字,字跡在桌面上短暫呈現一陣子便消失的無蹤無跡,絲竹卻一字一字看的極為清晰“朝廷決定攻打蒼狼山,定於來年二月初二。”
絲竹見字後不由的挺直了脊背,放大一雙瞳孔驚詫的問道“公子是從哪裡得來的訊息?”
賀汀尹審視著眼前的絲竹,經過那麼片刻的停頓後毅然決然答道“雖說十七王爺身邊之人當年或是被殺或是被貶,但我爺爺在朝為官這麼些年,仍有本事周旋到告老還鄉這一日,這其中的因果牽連就必然沒有那麼簡單。我無法告知姑娘訊息具體是從哪裡得來,因為這實在牽涉到朝廷官場太多人脈,一個不謹慎,只怕又是一番血染朝堂;更甚是隻怕我說了,你也未必就能明白,官場水深,又豈是我三言兩語就能講清,你一時半會兒就能吃的透的。不過,我可以篤信告訴姑娘的是,這訊息絕不會有假,你仔細想想,於朝廷而言,十七王爺顯然是紮在心頭的那株刺,一碰就痛,一騷就癢,所以是早晚都得拔除的,時下雖然已更換了兩代君王,但是關於建文帝的流言這些年來卻始終不曾止息,因此關於十七王爺曾在明成祖繼位後公然“叛逃”之事,朝廷也是一直耿耿於懷,如今朝廷即已知道寧王的隱身之所,而天門一派又是為他老人家一手所創,那麼不管天門現在與建文帝的後嗣遺黨有無瓜葛,朝廷對之必然都是除之而後快的,這一切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荒唐!這簡直是強盜所為!就為瞭解除皇帝心頭的疑慮,便要舉朝冒此風險,也不惜與我天門一派殺的血流成河?”絲竹氣惱的一拍桌子道。
賀汀尹聞言卻是冷笑道“皇上的疑慮都是其次,我方才所言也不過是朝廷既定攻打蒼狼山的這麼一個名號。實情和真相卻是,如今朝野之上乃是宦官專權,據說王振乃是個痴迷武學之人,他曾派出朝廷七大殺手查詢寧王留下的一本武功秘籍,只是多次查詢始終無果,所以他便主張攻打蒼狼山,一為了卻心中怨氣,二是想從蒼狼山上找出他想要的東西。”
“又是為了《羽化心經》?”絲竹恨恨道,“為什麼這些人的無恥和貪婪總是一模一樣?那些個前來抓我的人口口聲聲說我從家裡帶走了東西,我一直以為是因為當年我外公從朝廷帶出了什麼秘密,卻原來他們所謂的被帶走的東西竟是我外公於蒼狼山上所創的《羽化心經》心法,可這怎麼就成從家裡帶出來的東西了?”絲竹覺得一陣無言的荒唐。
賀汀尹卻習以為常波瀾不驚道“你不要妄想用常人的邏輯對他們的心機和目的進行揣測,有一句話你說的倒是一點沒錯,他們就是一群強盜,強盜又豈會同被掠奪受淩辱的人講道理?這些人,他們身在官場久了,早就變的無心無骨,指鹿為馬的事情都比比皆是,何況這種名正言順的掠奪?”
“好啊!既是天意如此,那此番是禍是福也便皆聽天命吧。只是我天門中人向來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倒也不見得他們就能夠有去有回!”絲竹一握拳頭大義凜然道。
“可這畢竟是門派興存的大事,也不必逞一時的輸贏,你要明白,得一時方能得一世。”賀汀尹皺眉道。
“賀公子,你不瞭解,蒼狼山是天門的命脈,一榮俱榮,一損同損。沒有蒼狼山的天門將會變的無根無蒂,生活在那裡的人本就是因為無家可歸才聚在一起,蒼狼山便是他們最後的命脈和歸宿,一但從那裡走出來,只怕天門弟子也會變的無心無骨。”絲竹堅定道。
“我阻攔不了你,無論是你,離殤公子,還是白老前輩,或者是你們天門任何一個弟子,我都無力阻攔,這是自我認識這個江湖之後讀懂的第一件事情。你們都是為了信仰而活的人,而這種信仰遠遠大過你們每一個人的生死存亡,這是江湖之外的人永遠都看不明白的東西。”賀汀尹卻突然強裝輕松一笑道。
“賀公子,謝謝你!你是絲竹的知音,我何以有幸,才能在今生得以與你相識,你我雖不曾琴瑟相交,可你卻是最懂我的人,你不僅是最懂我的人,你也最懂這個江湖。我們都是局中之人,眼上蒙了紗,都只看自己想看的東西,所以我們雖是身在江湖,卻永遠看不清這江湖的真面目,可你不一樣,你身在局外,能看清這整盤棋局。我們江湖兒女,說穿了,也不過都是這江湖中的一枚棋子罷了,生死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榮華富貴這些東西更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其實很多人倒也不貪圖,卻唯獨是掙紮在這種種的恩怨糾葛裡和想要活著的慾望能讓我們身不由己。然而可悲的是,我卻是個例外,就連這生存和仇怨,如今我也都看淡了,現在唯獨讓我舍不下的,怕是隻剩師兄與我的兄妹情分以及你對我的知遇之恩了。”絲竹低眉把玩著手裡的茶杯,話說的似是認真又似是輕描淡寫一帶而過。
賀汀尹聞言愣神許久,後又嘆了口氣道“曾幾何時,我賀汀尹也是個不可一世之人,我不信命運,不信蒼天,不信鬼神,我只信讀書便可明智、養性、識大義,可是如今你說的這些,我卻全都深有感觸。在大的格局裡面,一個人的生死存亡顯得多麼的蒼白無力,而那些原本以為的天經地義,卻也格外身不由己,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吧!”
賀汀尹一番言語絲竹並沒有聽的很明白,所以她只靜默不語。
賀汀尹卻突然極為認真的盯著絲竹開始審視,絲竹被他看得不明就裡,一時尷尬垂下眼瞼責問道“公子為何突然這樣盯著我看?”
賀汀尹突然幾分感傷的嘆了口氣道“若是天意不加戲弄,你我都能沿著各自的命途一直前行,那麼今時今日,你我或許已是舉案齊眉、結發相交之情分了。”
“這……此話從何說起?”絲竹一時竟有些語塞。
“我太爺爺和咱們太祖皇帝是知己,我爺爺和你外公是世交,我爹和你娘曾經指腹為婚,之後卻因時局動蕩時事大變,最終落得有緣無分,後來我爺爺和你外公曾重修過錦書,定你我再續一段紅錦之盟,奈何你自幼家變,等我遇到你,我們卻已是隔了一個江湖。你細想想,若是命運不加戲弄,你自小生長在閑庭靜院裡,我讀詩你也讀詩,我撫琴你也撫琴,我淡泊明志,你不入江湖,那麼許久之前的那一見那一面,或許你我便已定了三生之緣,何故還會落得今日這樣相對卻不能相守的場面?”言畢,賀汀尹卻擠出了一絲苦笑,那苦,是來自心頭,經過胸腔,遊過喉頭,蔓延在唇齒之間,最後溢位了嘴角。
“可是,這些……我從來都不知道。”絲竹驚詫道。
“你那麼早便家破人亡,沒有外公,沒有爹孃,你又何從知道?只是,我爺爺到死都握著那錦書捨不得放,他又何嘗不明白你我之間的有緣無份?只可惜了那紅錦之盟,到頭來卻不過是歷經了兩代人的一紙空書。”
“那封信?賀大人……他知道我是……”絲竹似是回憶起了一些場景。
賀汀尹苦笑道“你可知你曾佩在浮游軟便上的紅瓔珞,那便是當年我太爺爺為太祖皇帝立下功勳時,太祖皇帝賞賜給他的寶物,賀我太爺爺與太奶奶的結縭之喜。據傳這纓絡本是漢朝時期樓蘭古國敬獻給漢朝皇帝的禮物,貴重倒不是因為這嵌在上面的虎睛石,而是這編制瓔珞的紅絲線,歷經百年卻沒絲毫腐化,實乃當世罕見。當時我爺爺將這瓔珞作為信物贈予你娘,不過也是圖這紅絲不斷,白首不移的兆頭,卻哪知人願始終敵不過天意。後來這紅瓔珞歷經輾轉又到了你的手中,你還那般張揚的將它佩在鞭上,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在見你的第一面,便輕易放任自己的一份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