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折騰已近黃昏,眼見著夕陽即刻落山,於是二人立即打馬往城西的小樹林奔去。段謹之一邊策馬一邊暗想“穆離殤又何故出現在了江浙境內?只是想來這天門弟子果然厲害,我二人下山也就只一頓飯的功夫,這些人卻已對我們的行蹤瞭如指掌,往後我定要提醒各門各派,對天門千萬不可大意,如今的天門,可當真是神通廣大。”
段謹之與絲竹二人策馬到了林子裡,先把那馬匹拴在了樹上,“師兄!”絲竹先開口喊了一聲。離殤並未出現,只是段謹之已然察覺到自身後不遠處的一棵樹幹上傳來微弱的呼吸聲,當下他卻並未動聲色。
終於,靜悄悄的片刻之後,離殤一個飛身躍在了二人面前,一貫的一襲黑衣,神情孤傲冷峻,說不出的風流倜儻。
“師兄!什麼時候來的江浙?”絲竹說著已經沖了上去,習慣的仰望著眼前的穆離殤,那神色讓段謹之看的莫名兩分鬱悶。
離殤並未答話,卻是一轉手摸上了絲竹的脈門,他面上神色極為嚴峻,不帶一絲笑意。
“是誰替你封的心脈?”離殤突然開口冷峻的問了一句。
“是……是段公子。”絲竹怯怯的答。
離殤回頭看了段謹之一眼,轉而問絲竹“他的內力什麼時候變的這麼精進?”
“我…..我將《羽化心經》心法交於他了。”
“那你喜歡他嗎?”離殤盯著絲竹的眼睛問。
“我…..我……”絲竹不由低下了頭,神色略顯幾分尷尬,段謹之不想她竟會在這個時刻猶疑,而聽離殤的言語,他顯然是知道《羽化心經》的事情,他們果真是無話不談,段謹之頓時覺得心裡幾分不痛快。
“師兄,段公子他……對我很好。”絲竹最終還是含糊的說了一句。
只是離殤的心裡卻沉痛難捱,他暗暗想道“你顧絲竹是什麼樣的女子,既然喜歡又有何不敢承認的呢?而我呢?明明知道又何須開口再問?只是你與他?你我相識十二年,你自小就跟在我的身後長大,我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你會跟著這樣一個男子,自此從我身邊離去。”離殤覺得此刻心如刀絞,卻在面上不能露出一點痕跡。
“也好,就先用內功護著心脈,趕緊去找百毒老怪拿解藥吧。”離殤開口卻幾近平淡道。
“師兄!”絲竹叫了他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說過你不會喜歡上他的,我竟然就信了。”離殤看著眼前絲竹一時竟失了神,許久之後他方才回過神來,“絲竹便交給你了,盡快帶她去找解藥,你必得保她萬無一失。”離殤對段謹之幹脆的說了一句,像是命令,話畢他便要轉身離開。
情急之下,絲竹竟一把挽住了離殤的胳膊道“雪貍死了你知道嗎?”她的聲音因為疼痛而有些顫抖,她瞭解離殤的性格,他總是說走就走,她怕留不住他,於是來不及思考,一切便只是情急之下的一種本能。
只是這一幕在段謹之看來卻多少有些不能適應,他突然想起了當日中秋宴上,離殤曾經抱了絲竹,她的臉頰就貼在他的胸膛上;他又想起在蒼狼山頂的時候,絲竹曾抱著他卻喊了她的師兄;他們自小相識相知,段謹之竟些許氣惱,自小陪同絲竹長大的人是穆離殤而不是他。
離殤被絲竹的這一挽留觸動了,他聽出了她聲音裡的痛楚,於是轉過身來長長的嘆了口氣道“我都知道,雪貍的死,你中了毒,我豈能不知道。”離殤說話間習慣性的摸了摸絲竹的頭發,一如當年那般,安撫一個不安的孩子。
“那當日在白馬寺救走宋炳易的蒙面人是師傅,你又知不知道?”絲竹抬起頭來看著離殤的眼睛,她自己的眼裡卻是滿滿的平靜。
離殤撫在絲竹頭發上的手被這突如其來的訊息驚詫的一個停頓,繼而見他開口幾分責備道“不要胡說,你從哪裡聽來的訊息?”
“我沒有胡說,是我親耳聽到了的,師傅在蘇州的時候親口對宋炳易說的。”絲竹說的很堅決,而且話裡有兩分急迫,她不能容忍離殤不信任她。
離殤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從小到大絲竹說的話他自然從不懷疑,只是如今絲竹竟告訴他這般令人啞口無言的訊息,縱使為句句實,他又該如何接納?有誰能體會他此刻傷口撒鹽的疼痛?
“因為宋安然是師傅和宋炳易的孩子,因為師傅要袒護宋安然,所以她便打傷了你,阻止了我的報仇,這麼多年,我終於是明白了,師傅為何不惜懲罰我、苛責我、逼迫我,要我妥協,始終也不準我去報這個仇。”絲竹聲音滿是悲痛和絕望。
“丫頭,別說了,師傅她總歸是愛你的。”離殤看著絲竹的眼睛,他用這話安慰絲竹,只是他自己的心卻痛的無以複加,他從來不曾想到,那日出手對付他的,竟會是他一直為其出生入死的那個人,他竟悲微的想,師傅出手時可曾對自己有些許顧念?瞬間他又不得不覺悟到,若當日師傅哪怕有些微的顧念只怕他也不至於重傷許久難愈,以至於如今連武功都失了兩成。
“我知道事實並非如你所言,你也不用騙我,時至今日,還有什麼是我承受不來的?”絲竹苦笑道。
離殤看著段謹之突然兩份悲慼道“既然絲竹信你,已經將我天門的《羽化心經》交付至你手上,只望你從今往後好好待她。若你此生敢負於她,縱使上天遁地,我也叫你不得安寧。”
話畢離殤便頭也不回的離去,絲竹一時望著離殤遠去的背影失魂落魄,段謹之拍了拍絲竹的肩道“不要胡思亂想,前去江南找神醫陸冥始終最為緊要,有朝一日,我定陪同你一起向你師傅討個交代。”
絲竹回頭看著眼前的段謹之,心裡些許安慰,這一路走來雖然悽慘,竟還有他相伴左右,也算是上天對她的一番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