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宋伯伯真如姑娘所言那麼厲害,那你這趟何至於此呢?難不成姑娘是想在此地對我宋伯伯下手殺?”段謹之依舊不信宋炳易的武功真就如絲竹所言那麼出神入化,他只怕宋炳易武功並不如傳言厲害,而是在這裡被絲竹給殺了的話…….想到這裡他就手心沁汗。
“果然是叔侄至親啊!不過公子請放心,我向你段公子說過的沒有一句假話,要殺也只會是他殺了我的。”絲竹不耐煩道。
“那姑娘何需多此一舉?如姑娘所言你此行不過是來送死罷了。”段謹之氣憤道。
“這便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勞公子費心。帶公子過來不過是想讓公子看清宋炳易的真面目,好讓公子明白自己曾經在白馬寺的所作所為可還值得。”
“那便不必了,如若姑娘是指責在下當日在白馬寺阻止你刺殺我宋伯伯的話,在下也可坦然告訴姑娘,縱然今日再面臨同樣的處境,我也必不能看著你殺了我宋伯伯。”段謹之說著話轉頭便要離開。
“今日可是公子自己跟來的。”絲竹聲音裡幾分怒氣。
“來是我要來,走亦是我要走的。”段謹之心頭也竄著火。
“宋炳易即刻便到了,若你現在出去剛好與他打個照面的話豈不洩露了我的行蹤?”
段謹之並不理會絲竹的話,轉身便往林外走去,他心裡氣結,枉他一直把她看做一個行事穩重頭腦聰慧的姑娘,不料她此行卻如此魯莽,他自然是堅信他的宋伯伯懷瑾握瑜、大直若屈,但不論來人是誰,他武功是否真的高深,他都不能接受絲竹那把生命看的一文不值的態度,江湖之上生存何其不易,她們不重生死,所以也就濫殺無辜。
豈料絲竹突然一個飛身,竟拉著段謹之直接落那老舊的房頂上。“他午時三刻便會到這裡,你看看時間,現在出去了非得與他打個照面不可。”段謹之抬頭看了看天空的紅日,老舊的瓦片在他們腳下發出咔嚓咔嚓的碎裂聲,段謹之本來是想轉身就走的,豈料絲竹突然拉著他撲倒在房頂上,她的雙手緊緊的挽著他的右臂,她離他這麼近,他的心突然撲通撲通跳的很大聲,段謹之發現,此刻自己心裡的怒氣竟消散的無蹤無跡,他無奈閉上眼睛在心裡默嘆一句“段謹之啊段謹之,你終究是沒過得了這美人關去。”。
“段公子,你心跳如此響亮,待會兒別說是你的宋伯伯了,只怕稍微有點江湖經驗的人,都會知道你我在這裡偷聽。”絲竹對段謹之不以為然道。
段謹之聞言囧的面部一陣熾熱,一甩手便欲起身離開,絲竹卻使力拉住他同時右手食指在唇邊比了個噓聲。竟然真有人來,他們眼前的屋頂破了一方大洞,從洞口傳來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來人是一名男子,因為步伐相對鏗鏘有力一些。段謹之與絲竹二人同時暗暗策動內力,平心養息,不敢發出一點動靜。來人於屋裡來回踱著步,段謹之與絲竹二人只得耐著性子屏息靜待,春日正午的陽光雖不灼人,卻也曬的人雙眼發麻,就在段謹之遠遠眺望一眼太陽估摸時間的時候,房間裡傳來一陣突兀的打鬥聲,聽纏鬥雙方的身手內力,於這江湖中大概已少有對手,終於,一聲激烈的對掌之後打鬥中的二人終於罷了手來。
“說吧!找我前來所為事?你一向是最不願意見到我的。”率先傳來的,果真是宋炳易的聲音。段謹之心頭突然浮上一絲恐慌,他害怕他的宋伯伯真會是雪貍口中的樣子,他內心強烈的想要逃離,卻又有一絲不甘,他想證實宋炳易並非是她們誹謗的那個樣子,他深為敬仰的宋伯伯怎麼可能會是她們誹謗的樣子?
“宋炳易,你當年做的那些喪心病狂的事情,縱使是千刀萬剮你也償還不清,那孩子是從你刀口下掙紮出來的一點血脈,你何以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趕盡殺絕?”來人是個女子,聽聲音該是到了中年的樣子,言語間,她好像是在為一個孩子求情,她對宋炳易用了喪心病狂這樣的字眼,當下,段謹之心裡諸多猜測,也只得耐著性子細細的聽下去。
“別人或許不知,但你是最瞭解我的,一切皆是那個不知好歹的野丫頭咎由自取,我可從來不曾刻意為難過她。”宋炳易聲音透露出了他本身的陰險狠辣。
“她什麼都不知道,我帶她上蒼狼山那年她才六歲,一個六歲的孩子,親眼目睹你瘋狂殺人,她已心性盡失,也是死過一次又活過來的,縱使曾經知道什麼,如今也全都忘了,你還指望從她身上挖出什麼秘密?”
帶上蒼狼山?六歲?看到宋炳易殺人?這些只言片語不斷的沖擊著段謹的意識……突然,段謹之想起來蘇州的路上雪貍對他說的話,他又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絲竹……難道他們現在所說的那個孩子就是絲竹?六歲、殺人、蒼狼山,和這些字眼緊密關聯的,除了絲竹還能有誰?那,眼下屋裡的這女子是?絲竹的師傅白英?段謹之猜測著,腦子裡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但這一切卻不過是他一時的猜測罷了。段謹之轉頭看向身邊的絲竹,此刻她面色蒼白,緊咬雙唇,眼神裡也是說不出的驚詫,但面上依舊是一臉強裝的鎮靜。
“六歲的孩子可是什麼都懂,否則她怎會故意佈局調我到白馬寺還想要殺我?你自當清楚我的為人,凡是對我有威脅的人,我必不會失之大意。”宋炳易的聲音裡滿是陰險狠辣。
有一種鄙夷在段謹之的心裡翻騰,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宋炳易。那麼依此判斷,他們所說的那個孩子應該就是絲竹無疑了,而來人是絲竹的師傅似乎也無差,雖說對絲竹瞭解不多,但除了絲竹那未曾謀面的師傅白英,段謹之當下也想不出,一向獨來獨往的絲竹還能和哪個中年女子有這樣的交集,讓她肯為絲竹以身涉險。只是如果來人是絲竹師傅,她又怎麼會認識宋炳易呢?段謹之心裡一個疑團未解,又一個疑團浮起。
“此刻我實在後悔當日在白馬寺出手救你,早知今日,便應該讓絲竹和離殤殺了你才對,是我一錯再錯。”白英聲音裡滿是痛恨的悲苦。
段謹之聞言驚詫的呼吸驟停,他沒想到來人便是當日阻止絲竹刺殺宋炳易的黑衣人。可是來人如果是絲竹的師傅,那……….段謹之突然想起了絲竹,他轉頭看向她,除了放大的瞳孔和更加蒼白的臉色,絲竹依舊咬著嘴唇,臉上沒有一絲神情。
“哼!縱然是重來一次,你依舊是沒得選擇,因為你無法接受安然將來恨你。”宋炳易聲音裡滿是小人得志的醜惡。
“你…….我當年瞎了眼,竟會愛上你這樣的偽君子。是我對不起絲竹那孩子,為了安然我竟一再的愧對於她。”白英的聲音裡透出疲乏,是一種心累的疲乏。
“你沒有錯,試問天下的母親哪一個不向著自己的孩子?你可以接受絲竹恨你,但你能忍受安然恨你嗎?”宋炳易的聲音裡依然抑制不住透露著小人的秉性。
段謹之再一次被這迎面而來的結果驚天旋地轉,他不曾想此事竟還牽扯上了安然,牽扯出了白英與安然這不為人知的母女情分,以及白英私心之下對絲竹的殘忍欺瞞。段謹之心裡突然一絲同情,為了絲竹,這個不幸的女子啊,在她失去了那麼多之後,何故還要附加給她如此不公的一段命運。段謹之看著絲竹,她右手拼命捂著自己的嘴巴,似乎稍一鬆開,那痛苦便會從言語間溢位。段謹之莫名緊緊握住了身邊絲竹的左手,感覺到從她指尖傳來的一陣冰涼,段謹之只緊緊的握著它,似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你的身邊還有我在。
“二十年前我不懂事,竟會對你這樣的人情根深種,愛的死去活來,可是你呢?你害死了我的師姐,害死了我的師傅,將我師傅帶上蒼狼山的東西洗劫一空,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白英的話語幾近怒吼。
接連而來的現實讓躲在屋頂上這兩人一次次的被震懾。尤其是絲竹,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次偶然偷聽會讓她得來這麼多意外的訊息。瞬間,她又好像明白過來似地,宋炳易的良苦用心啊,他是故意放出這個約會的時點給雪貍查到,好讓她知道當日白馬寺救他的那個黑衣人就是白英,好讓她感到眾叛親離無處容身的絕望。
屋裡的談話仍在繼續“你師傅和你師姐是死於他們的冥頑不靈,他們要是稍微懂得變通的話也不至於落得那般下場。你也知道,我對那些崇文金鼎、山居圖、連雲璧什麼的向來都不感興趣,我想要的不過是季長禮的那部《羽化心經》而已。”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當年是因為我的無知,才讓你偷學了一半的心卷,師傅仁慈沒有逐我下山,我曾在師傅死去那一日立下重誓,定要把因我丟掉的東西一件件給找回來。”
“所以你便拋下了我們的女兒安然,你懷著對我的仇恨死也不肯下山,你讓她從一出生便活在沒娘親的陰影裡,你虧欠她太多,所以在白馬寺你也不得不出手阻止你那一手調教的好徒兒殺我,以彌補對安然的虧欠,你不得不救走安然,還把你的徒弟打成重傷,你有太多的不得已了,可是你想,若是你們天門的那個小丫頭知道了真相,她還肯不肯再喊你一聲師傅呢?”聽出來宋炳易的話是句句戳了白英的心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