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用本事換取他能得到的任何職位,沒人強迫他離開。”
“謝謝您,謝謝您如此承諾!”莫奈爾再次俯下身去,她又回抱住湯姆,“湯姆,你長大了。”
她感嘆道:“母親給了我們不同的命運,我選擇成為精靈,從今以後我要與族人生活在一起了,你也要與你的族人一起生活。”
“我要與你一起生活,嗚嗚——”
莫奈爾搬正湯姆雙肩,不讓他伏在自己身上哭了。
“湯姆,是個矮人就不要老是哭泣!”
“嗯。”湯姆忍住淚滴。
“記住,你有本事在矮人的世界裡立足,眼淚是沒有用的,那本事在你的雙手間。”莫奈爾握住湯姆溫暖肥厚的肉掌,將它們貼在臉側,“也在你的頭腦裡。你會是個好廚師的,你會贏得矮人的贊譽,只要你肯努力。”
“嗯。”
“我也會努力的,贏得我的族人的認可。”莫奈爾摟住湯姆雙肩,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
“我會想念你的!”她低聲說著,“來,好好地與我說再見吧!”
姐弟倆靠在一起抱頭痛哭。
“說好了不流眼淚的,”湯姆抬起潮濕的臉,自己抹去上面的淚,“莫奈爾,我祝福你,你將要去到陌生的領地,而我,至少還留在家裡。如果你回來,如果你回家,我永遠都在家裡等著你!”
又哭了一會兒湯姆忍不住不發怒,抓著莫奈爾的袖管大吼:“為什麼你不跟我一起回家?”
“我的家不在諾格羅德。”
這句話一直在莫奈爾的耳朵裡回響,湯姆因此放開了手。莫奈爾,湯姆與莫奈爾話別了,他喚姐姐的名字了,他們從此分開了,各自走向自己的命運。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如果莫奈爾選擇成為人類,她將與湯姆一起壽終。可她想看看故鄉的國土,即使她從來沒有在那裡生活過。
“我的家不在諾格羅德。”這一句像流水的回聲一樣在莫奈爾的腦子裡綿延不絕,她的心思搖擺不定,身體也輕輕顫抖。木船在水流的推動下搖晃著前進,經行了她不曾到過的地方。曾經的她以為烏蘭的酒店就是生活的全部了,但是這兩天突然發生的事將她的整個世界撼動。她偏向於自己如今的選擇,希望精靈的新身份給予一份自由,從此卸去苦役,就像詩歌中傳唱的那樣,精靈是造物主的恩寵,他們美麗又善良,他們徜徉在星光下一路走過留下歡笑的海洋。
莫奈爾撫著空落落的胸膛,極其渴望注入第一縷快樂的陽光,她放眼望去,水面上夕陽遺留的火焰已沉,一道黑影正砸在臉上。
“啊,好痛!”又一驚,莫奈爾捂住臉頰,手心裡咯著一樣不停掙動的東西,她拿下來觀瞧,是一隻長腿蝗蟲,就是這只蟲堅硬多刺的後腿劃痛了女精靈。女精靈抓住它的兩條前腿,小蟲子想跑,後翅扇得緊,莫奈爾手指上涼涼的。
“你不會放棄掙紮嗎?”莫奈爾看著小蟲子猛勁兒蹬腿,被捉的前腿都扯掉了一條,藉著褐色口水的掩護咬了女精靈一口。女精靈突然覺得沒有什麼外在的東西比內心的決定更重要更有力量了。
船艙外好像下起大雨,也許是冰雹,砸在船板上的聲音非常響。
莫奈爾因為好奇而走出艙室,接著肩頭一痛,她回身發現那碩大堅硬的“雨滴”是好些沒頭沒腦亂飛亂撞的蝗蟲。水天盡頭莫名的陰影懸浮在河面上,隱隱約約的憂慮像黴菌般滋生,莫奈爾努力驅離爬上心頭的陰濕的灰影,卻擷走了一點兒心中的微光。她的心沉下一分,她閉起眼睛來想,那灰色的影子彷彿飄得更近。某一年,同母親逃難所經歷過的饑荒也有這種蟲子,那時鋪天蓋地的到處都是,飛蝗大軍所過之處綠意全無餓殍遍野。
“不,不要——”
“怎麼這麼多煩人的蟲子?”科裡船長的瞭望員揮了揮手中的薄木片,突然興起地對女精靈說道,“都說精靈箭法好,你能在黃昏射中這飛行的大蟲子嗎?”
“我不能,我不會射箭。”莫奈爾回答,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
科裡說:“別欺負陌生精靈,她又不是戰士。”
陌生精靈,莫奈爾回味這句話,她寧願選擇被開玩笑也不願意因為“陌生”而享受疏遠式的尊敬所帶來的保護,這不像與親族相處,那種疏遠是隔閡,這種保護劃下不可見的鴻溝。
“這些蟲子擾亂了我的視線,好像越往回走越多了。這天真熱!”科裡的聲音也染上隱憂,他下令讓槳手加速,務必在黑夜降臨前趕回。
人類的號子響起來,水鳥飛離了河面。
嘉蘭島的影子由一點展開,瞬息撲至近前,即使在濃沉的夜色中莫奈爾也能分辨出黑色的灌木林深處綠油油的生機,像一塊墨翠鑲嵌在弧形的河岸上。她記得,來自東方的母親曾說過,這種形狀的飾物謂之“玦”。她以為,那墨翠,只等一束光來點亮,讓世人看清它真實的顏色。她暗暗將拳握於心口,透過星光之夜佔蔔自己的未來。
“莫奈爾下船了。”
瞭望員說話很快,幾乎沒有停頓,讓船下接應的水手混淆了是否還有人留在船上。等女精靈回過味來那是在叫她下船時已不見了瞭望員的影蹤。
莫奈爾獨自站在沒有燈火的河岸上,奇異的水花兒在她身後翻滾,像接引,像催促。
“你是莫奈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