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邊眾多的葉子中間挺立了一株新綠,它的顏色更淺,狹長的葉子逆光似半透明的。卓雅伸手將之拔下,牽出的塊根上沾著許多濕泥,還有幾簇新芽兒。
“你幹什麼?”
“不用急,”卓雅捋下葉上薄薄的一層絨毛,攤開手掌給瑟蘭督伊看,“這裡有很多很多。”
女精靈扒開枯爛了的草葉兒,底下一簇簇鮮綠似劍鋒佇立。
“這個夏天會開成片啊!”卓雅看著他笑。
水在花下流,河岸換新妝,鮮綠逐漸變得深沉,濃濃的護住嘉蘭島。雨季來臨了,樹葉兒都綠得發亮,河水漲滿,嘉蘭島的土地在一碼一碼地縮小。
精靈將採摘的果子翻騰翻騰,有陽光的日子就拿出來晾在樹陰下。樹屋被雨洗得幹淨,死去的木頭好似煥發出生機,隨手一摸好似沾滿汗漿。
“有點厭惡了這個粘膩的夏天。”柯林斯蹲在樹頂,撥拉一下枝條,水滴兒撲簌簌落下。
傑爾曼擦去臉上的水珠兒,站在樹下大喊:“柯林斯,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快去檢修一下渡船。”
“船都泡在水裡,沒事的。”
“噢,那一會兒你第一個駕船到對岸去搬運石塊。”
“沒別的事兒可做了?”
“再有就是鬆鬆大麥地,除除草。”
“那個,貝倫是不是今天回來?”
“是的,他交換了一些建築材料。”
“噢,等我一下,我去檢視一下船隻的狀況。”
柯林斯從樹尖溜走了,傑爾曼不信他會不去,因為貝倫總會帶酒肉回來。嘉蘭島植被茂盛,但是除了瑟蘭督伊帶來的那隻養在圈裡的小豬都沒有別的什麼走獸,所以夜間獨自行動也不會有多大危險。
島中央的宮殿停工了,雨太大了,水到處溢流。粗重的閃電喘息著砸下,暗啞的嗓音狂暴地哭號著嘶吼著,像強自挽留重傷垂死的親人,悲痛欲絕地聽聞含血的喉嚨一陣陣的倒氣與咳嗽。
彷彿被血壓得喘不過氣來,雷的鼾聲一直未停,墨黑的雲捲起的邊兒鑲上暗紅的光,大雨傾盆卻怎麼也倒不淨。
一日,兩日,三日——
精靈都難以呼吸了,天地間全是水,貝倫和瑟蘭督伊帶著眾精向生長櫟樹的高地撤去。露西恩公主站在白石上輕聲歌唱,雨絲在她身邊化為柔順的流蘇,大地上的小河快速向阿杜蘭特彙去。
分不清日與夜的界線,樹林裡是灰色的水汽和銀色的雨線。雨總算小了一些。
浸泡在泥水裡的老樹一點點滑倒,精靈驚懼地四散奔逃,跳上泡在雨水裡的根系,跳上樹梢,撞飛了戰戰兢兢的小鳥。
在雨中穿行彷彿在水中游泳,風推向相反的方向。精靈們相互挽著,撈起滾落的同胞。
“哪個方向?”貝倫問起。
“就在這裡。”瑟蘭督伊回答。
“不行,我們會被阿杜蘭特淹沒的。”有精靈抗議。
“不會,有公主在。”
“爬上樹頂。”傑爾曼吼道。
“我們應該乘船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為保險起見,我去找系船。”
“傑爾曼,船並不保險,船會在一瞬間被洪水吞沒。”瑟蘭督伊說。
貝倫箍住樹杆,用盡力氣大喊都聽不見自己的迴音。
“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河岸邊是最高的樹。”
雨和風刷洗著樹林,清理掉陸上的淤泥。
有精靈從樹頂離開,潮濕的雨季沒有枯枝,這幾步他們走得異常順利。勁風逆襲,樹冠相互擊打,傑爾曼拉住掉下去的同族,真的墜落樹底的精靈死死抓住浮出水面的根屏住呼吸。
瑟蘭督伊抱住樹杆,叩問老樹,那兒才有堅實的巖地?
沒有,沒有,這裡只是樹林,千萬年來根系相依。美麗的精靈啊,我會將你們擁在懷裡,只要你肯相信,我會帶著你們一起沐風櫛雨。要不了多久,你們就會愛上這裡獨特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