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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龍雨畢恭畢敬地扶起倒在船中的王小姐,解開他的啞xue:“小姐受驚了。”然後笑著看看淩沖:“你也在這裡。”王小姐急忙說道:“向先生,你解開了淩大哥的xue道者。”
向龍雨俯身在淩沖背部推拿了幾下,解開了他各處被封的xue道。淩沖被點xue的時間實在太長了,只覺手足麻痺,短時間內仍然動彈不得。他只好依前斜靠在小艇中,向水面望去。只見牟玄聖沉入水中,半晌不再浮起,水面上只偶爾翻起一陣波浪,冒幾個水泡。
“阿也,”淩沖突然想到,“此人出身東海嚶遊山,水性定是好的,須要小心!”向龍雨聽了他的話,微微一笑:“放心,貊知院早有智珠在握哩。”
淩沖奇道:“貊知院?”向龍雨用手一指大船,只見船上那個灰臉吊眉的船主正招呼一眾家丁,各自挽弓搭箭,警惕地望著水面。淩沖剛才就覺得此人身形相貌有些熟悉,得向龍雨提醒,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擴廓帖木兒麾下大將貊高假扮的!
只見水面一陣浮浪,突然湧起幾朵血花來。淩沖和王小姐都緊張地望著水面,時候不大,又是一朵血花,但浮起的位置卻比先前較小艇為遠。“賊子在此!”突然一個全身黑色的人猛然躍出水面,朝大船上高叫。貊高把手一揮,數十支羽箭射向水中。
又過了稍頃,約摸四五丈外,浪花一翻,一個黑色的人直直飛起,幾個跟鬥,狠狠地摔在大船甲板上,接著,牟玄聖的腦袋探出水面,冷笑道:“原來你們早在水下伏了數十名水鬼,欲待擒我。哼,可惜便這點點人,卻拿不住我也!”
大船上貊高笑道:“來得倉促,不及帶全人馬,倒教牟先生笑話了。牟先生有通天徹地之能,本院深知,哪敢擒牟先生?不過求牟先生放了我家小姐,揭過了這斷樑子,豈不是好?”
牟玄聖一愣:“你已知我的姓名來歷?”“東海嚶遊山牟島主,”貊高“哈哈”大笑,“第二遭見面,若不曉得你是誰時,咱們都自剜了雙目去罷了,豈不丟臉?牟先生水下功夫果然了得,卻不知已殺了我幾個水鬼?”
牟玄聖冷笑道:“四個而已。”貊高笑道:“還有十六名,牟先生慢慢耍罷。”話音未落,只見牟玄聖身子往水下一縮,隨即又是一片鮮紅湧起。
少傾,牟玄聖再度探頭出水面,但卻距離大船和小艇更為遙遠了。只聽他高聲問道:“你知我水裡功夫好,還敢在河上設伏?”貊高笑道:“牟先生精通水性,因此到了河上,自然不及在陸上警醒,難免露出破綻。本院武藝低微,更加不通水性,但一日所長者,讀過兩天兵書而已。”
牟玄聖知道潛伏在側的那二十名水鬼都是水中高手,雖然被自己殺了五個,但剩下十五個若都圍將上來,只怕自己體力不濟。如果是在陸地上,這樣角色,就算再多上個一兩百名,自己也毫不畏懼,但單論水下功夫,這些人未必就比自己差了多少,糾纏下去,沒有益處。於是雙腳踩水,抱一抱拳:“貊知院果然天下英雄,牟某拜服。便此別過,後會有期。”說著,一個猛子,再次紮入水中。
淩沖的手腳逐漸可以活動了,他扶著船舷慢慢坐起來,只見一道水波迤邐直向北岸。時間不大,遠遠的,一個黑點從水中冒了出來,三兩步跳上岸去,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楚,但肯定是牟玄聖無疑了。
水鬼們託著小艇,慢慢靠攏大船,船上放下軟梯來,把王小姐和淩沖等人都接上船去。貊高已經卸除了偽裝,露出自己原本的紫色臉膛和細細的胡須來,迎上來對王小姐深深一揖:“小姐安好,那賊未曾傷了你麼?”
王小姐瞥他一眼:“知院來得恁快。”“不敢,”貊高笑道,“聽李保保來傳訊,在下好不心慌,即自河南快馬請了向先生來,並於濟陽點船,延河而下,來救小姐。”
大船慢慢駛向南岸。向龍雨對王小姐說:“老夫奉了大王之命,來接小姐回河南去。山東看似平靖,亦有宵小出沒,還請小姐回歸河南王府,可保無虞。”王小姐輕輕“哼”了一聲,眼望淩沖。
淩沖明白她的意思,抬眼望望貊高。貊高笑道:“這位是淩官人麼?聽聞大王也甚是記掛淩官人,不如陪小姐同回河南去。”淩沖冷冷地道:“我還有要事,這便要北上哩。”
貊高低下頭,輕輕剔著自己的指甲:“你是朱元璋的細作,無大王之令,我豈敢寬放了你。我也不來綁縛於你,且回河南見了大王,他若縱你走呵,須不是我的責任。”
淩沖怒道:“去便不去,除非你綁縛了我!”貊高還未回答,王小姐走上一步,輕輕扯了扯淩沖的衣襟:“淩大哥,甚麼急務?你伴我回去河南,路程並不遙遠,且待見了兄長再作區處,打甚麼不緊?”目光中滿是期盼之色。
淩沖知道自己身在中州軍的地盤,既然被貊高發現了,恐怕沒這麼容易脫身,幹脆暫時給王小姐一個面子,猶豫地說道:“如此……也罷。”心說等到了岸上,我再找機會離開也還不遲。
大船靠岸,岸上早有大隊鐵甲士兵簇擁著一輛華麗的馬車等著。淩沖心裡叫苦:“這個樣子,便在岸上也難脫身哩!”一個黑大漢子,穿四品武官服色,跑到王小姐面前,倒頭便拜:“李保保失職,未能衛護小姐平安,死罪,死罪!”淩沖認得,這正是在泰山昭真祠外交過手的那人。
王小姐上前扶起李保保,笑說:“你是我兄長心腹家人,偶爾錯失,也怪那賊忒煞厲害。你有何罪,快起來罷。”李保保站起身,一眼看到淩沖,“咦”了一聲。王小姐道:“這位淩大哥,咱們在大都清真居外見過的,你忘記了麼?”
李保保和淩沖見了禮。眾軍簇擁著王小姐上了馬車,並且牽過幾匹馬來,給貊高等人乘坐,起程往南行去。向龍雨湊近淩沖,低聲問道:“大王想欲知道那彭素王的下落,你隨咱們河南去來。休打量逃走,老夫須不會寬縱你。”淩沖皺眉橫了他一眼,也不說話。
走了一程,王小姐突然掀開馬車窗簾,問貊高道:“這並非往河南去的路也。”貊高笑道:“在下駐軍濟南,請小姐先往濟南歇息,再往河南去,打甚麼不緊?小姐想也甚勞乏了,不如多留幾日,在下蓬蓽生輝。”王小姐還想說些甚麼,卻終於忍住了,一甩窗簾,縮回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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貊高大軍駐紮在濟南,明面上是準備南下救援張士誠,進攻朱元璋,實際是監視並尋機吞併近在咫尺的益都大帥普顏不花。王保保的族弟,也就是察罕帖木兒的侄子脫因帖木兒,則駐兵在南方五百裡外的滕州,威脅朱元璋剛剛攻陷的淮北諸城。
濟南城中,旌幟飄揚,據淩沖的估計,起碼有近萬兵馬駐在城中,此外,城外還有連綿不絕的數片大營,少說也能容下五萬士兵。
進城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當晚,貊高在自己的總兵府裡擺下酒宴,接待王小姐,淩沖也被拉來作陪,卻不見向龍雨。王小姐已經換了一套裝束,比在泰山上見到的時候更為華美,更襯出其人美豔絕倫,但那仍是漢人裝束,不是蒙古郡主的打扮。貊高頻頻勸酒,王小姐卻似乎並不愛答理他,只是不住問淩沖淮南的風物,淩沖隨口答應。
王小姐笑著說:“我是潁州沈丘人,聽家兄說淩大哥是安豐懷遠人,咱們也算半個同鄉哩。淩大哥此番捨身來救我,險遭毒手,我好生的感激,且待我敬淩大哥一杯。”說著,舉起酒杯來。淩沖抬起頭,偶爾瞥見貊高面露不豫之色。他心裡討厭這個紫面孔、滿臉驕傲的家夥,這家夥越是不高興,他越是解氣,於是急忙舉杯謙讓道:“豈敢,在下未能救出小姐,實在慚愧。”和王小姐對飲了。
勸了三杯酒,王小姐就推說疲倦,起身到後面安歇去了。貊高望著她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奇特的神色。淩沖突然想起在大都城中,自己和史計都夜探樞密院的時候,第一次見到貊高,那時他先問“丞相可在麼”,然後就問“小姐可在麼”,看樣子對王小姐是情有獨鐘。然而王小姐卻一直不假辭色,難怪貊高一副嗒然若失的樣子。
淩沖心裡好笑,只管低頭喝酒。貊高看王小姐走了,本就意興闌珊,他和淩沖又沒有甚麼話好說,於是勉強多坐了一會,也聲稱還有很多公務要辦,告退走了。
淩沖飽餐一頓,被侍女引往臥室,才進門,外面就把大門鎖上了。這本在淩沖的預料之中,他也不以為意,剔亮了油燈,坐在桌邊考慮脫身之計。
不知不覺,時光流逝,卻依舊束手無策,隱約聽到窗外傳來鑼聲,已經是二更天了。淩沖剛站起身,解開外衣,想要上chuang去睡,卻突然聽到有人輕扣門楣:“淩大哥,可睡了麼?我有話與你講。”卻是王小姐的聲音。
淩沖一愣,重新系上衣帶。他雖然對王小姐頗有好感,但終究她和自己並非同一陣營,自己現在又陷身龍潭虎xue之中,不由得心中暗自警惕。走到門邊,輕聲回答:“我還未睡。王小姐麼?恁麼晚了,有話且明日再說罷。”
王小姐並不回答,卻傳來輕輕的開鎖聲音。接著,大門開啟,王小姐走了進來。淩沖看她,已經卸了妝,並去除了頭面各處的首飾,一張素面,燈下看來更是嬌美,不由倒退了一步,問道:“小姐,你……”
王小姐望著淩沖,輕聲說道:“淩大哥,咱們一齊逃出去罷。”淩沖奇怪地問道:“這是你兄長的地盤,便那貊高可厭呵,也不須夤夜逃走……”王小姐輕嘆一聲:“淩大哥,你是不曉得此中緣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