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赤剌點頭,回身招呼一個蒙古兵道:“阿喇,你去探探左近有無居處。”王保保略微懂得幾句蒙古話,當下道:“最好派個漢人去找——老謝,還是你去罷。”翁赤剌微微點頭:“公子想得周全。”
一行人停下腳步。王保保命手下兵卒圍成兩個圓圈,一裡一外護著囚車。翁赤剌見他法度謹嚴,心中暗自稱贊,也命令帶來的十名怯薛,圍在漢軍外側保護。
王保保仔細打量這些蒙古兵,但見個個魁梧驃悍,肥馬鐵甲,彎刀長矛,得令散開,身形一動不動,只警惕地不時向四外張望,不由心中喝彩:“誰道蒙古人不堪一擊?只這些怯薛親衛,便足以保得皇帝無事了。”再看自己計程車卒,氣勢上或有稍遜,紀律上並無不及,心下大慰:“李叔父忒會練兵,不過三四個月,便將這些烏合之眾調教到如此!”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忽然蹄聲驟起,就見派去探路的兵士渾身是血,直向自己沖過來。他急忙側身一閃,眼見四蹄翻飛,那匹馬直向道旁沖去,馬上騎士卻吭也不吭,一個跟鬥滾到了地上。
王保保急忙下馬去扶,口中問道:“老謝,怎的了?”才剛搭上那人雙臂,忽然無端地心下一驚,急忙向後躍開,只見寒光閃亮,饒是他躲避得快,胸口已自著了一刀,衣甲俱開,連護心鏡都被砍碎了。
敵人一招落空,猱身撲上,忽聽耳後風聲乍起,百忙中回刀一格,已知輕重,破口大罵道:“臭韃子,找死!”
襲擊他的正是怯薛百戶翁赤剌。翁赤剌聽他恚罵,也已心下了然:“啊哈,鄭琰狗賊,你還未死麼?!”
假扮王保保手下的,正是朝元觀三弟子鄭琰,只聽他冷笑道:“臭韃子,未曾割了你頭,老子怎能便死?”左手放到唇邊,一個胡哨,路邊“刷刷刷”跳出五個人來。
當先的乃是孫朝宗,一個蒙古兵馳馬沖來,早被他左手食指周天筆一招插入左腿。那蒙古兵殺豬價大叫起來,雖然受傷,卻是悍勇異常,低下頭,左手抓住筆身,右手抽出彎刀便向孫朝宗頭頂劈下。孫朝宗左手筆拔不出來,只好用右手筆向上猛力一磕,“當——”的一聲,手臂被震得隱隱發麻。
正當他和蒙古兵糾纏在一起的時候,另外幾人也已和敵兵交上了手。怯薛是皇帝的親兵衛隊,都是百裡挑一的勇士,加之馬高矛長,連鳳鳴等人練的都是近身搏擊的功夫,一時竟然逼不近身去。
那邊鄭琰和翁赤剌打得難解難分,王保保跨上馬去,揮動馬刀,指揮一半部下保護囚車,另一半人四外撒開,把前來劫車的眾人團團圍住。
尉遲鶴等正自驚駭,忽聽身邊長聲慘呼,原來孫朝宗拼著左臂輕輕挨他一刀,已自把那名蒙古兵料理了。他一脫身出來,立刻右手筆打旋飛去,劃著一道銀光,直向正與連鳳鳴相攻的蒙古兵面門飛去。
那蒙古兵忙不疊回矛去格,卻不料銀光才近身前,軌跡忽變,竟然打了個旋,已到自己腦後。只聽又是一聲慘叫,那蒙古兵後頸鮮血狂噴,向前一頭栽了下來。
連鳳鳴使的是一柄長刀,見敵人跌倒塵埃,當即棄刀取矛,反手處,已把另一名蒙古兵手中長矛格開,趁勢飛躍過去,奮力一拳,把對方面門打得粉碎,也倒撞落地。
他趁勢躍上馬背,振臂長呼,手裡長矛展開,指東打西,指南刺北,頃刻間又連殺二敵。原來他在入淮幫以前,本師從河南槍術名家徐績,學他祖傳的岳家槍法。徐績乃是南宋名將嶽飛第一愛將徐慶的後人,徐慶得過岳氏親授,當初與嶽雲、牛臯並稱“軍中三勇”,在與金軍屢次戰鬥中厥功甚偉。徐績得了乃祖十之七八的功夫,連鳳鳴刻苦勤練,又學得了四五成。後來行走江湖,這種馬上擊刺之術已經多年不用,今日重為馮婦,雖然略顯生疏,卻也不是那些蒙古小兵所能抵擋的。
尉遲鶴等人見了,精神大振。郭氏兄弟亦先後奪馬取矛,他們跟從莊允防守羅山,曾與蒙古兵交手數次,馬上功夫頗有根底,此刻大呼酣戰,勇猛無儔。不多時,十名怯薛已被連殺七人,剩下三個卻實在悍勇,兀自死戰不退,把刀矛舞得滴水不漏,苦苦相持。
王保保把腰刀一揮,立刻外圍的八九名漢兵也包圍了過來,挺槍躍前助戰,雙方一時間又殺了個平手。
尉遲鶴、孫朝宗騰出手,一齊向內圈撲來。孫朝宗叫道:“師兄,你去攔住那個王保保,我來救人!”尉遲鶴答應一聲,長劍舞開,直向王保保馬前殺來。
王保保看了他的身法,自知武藝相差太遠,急忙收刀摘槍,想要利用兵刃之長,把敵人隔在外圍。果然尉遲鶴缺乏與騎兵交戰的經驗,只在馬前亂跳,一時間卻無法攻入,奈何王保保不得。
那邊孫朝宗已經沖近囚車。此次王保保共帶來二十名騎兵,一半圍住囚車,此刻各自立馬擰槍,槍尖向外排成個圓圈。孫朝宗殺到近處,左手食指周天筆格開當面一柄長槍,卻不料一左一右又有兩槍從斜刺裡探了出來,他急忙抽步後退,“嗖嗖”兩聲,左右衣袖都被對穿,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如此相持,倒象是王保保一邊佔了上風,可是與連鳳鳴、郭氏兄弟廝殺的十餘名兵卒,勇氣可嘉,長力不足,戰了約摸一盞茶工夫,又有兩名漢兵被刺落馬,氣勢稍遏。連鳳鳴大吼一聲,拍馬沖出重圍,直向翁赤剌殺來,口中叫道:“鄭先生,這韃子且交與我,你去相助孫師兄罷!”
鄭琰短兵步戰,早已處於劣勢,聞聽此言,急忙一招“進步撩刀”,賣個破綻,跳出圈子來。翁赤剌挺矛欲刺,卻被連鳳鳴匆匆格住。雙矛相交,兩人心中都是一震,對望一眼,齊道:“好力氣!”
鄭琰喘了口氣,飛步奔到師兄身邊。這邊孫朝宗已經連續沖了三次,都告無功而返,因此圈陣,一人受敵,左右二人來援,比之三人合戰,威力更大。他正不得其門而入,看見鄭琰到來,大喜道:“三師弟,護著我後背。”鄭琰依言與他背脊相貼,二人舞開兵刃,左右旋轉,彷彿一個大陀螺般,直向敵陣沖去。
只聽一聲哀鳴,當先的一匹戰馬已被鄭琰揮刀劈中脖頸,負痛狂跳,往斜刺裡沖了出去,馬上騎手控勒不住,圈陣立刻出現一個缺口,左右兩人挺槍欲補,哪裡還來得及?孫朝宗早一把抓住鄭琰左臂,奮力一揮,鄭琰躍空而起,就如騰雲駕霧般,從一眾軍士頭頂飛過,恰好落到囚車旁邊。
幾名軍士忙不疊催馬來救,步伐一亂,圈陣已自破了。鄭琰右手長刀隔開諸敵,左手急忙去扶住囚車,口中喚道:“四師弟莫慌,是我來了!”
囚車裡的人長發披肩,遮住了面目,自始至終垂頭不語。鄭琰只道他被點了xue道,不能活動,剛要揮刀去劈籠鎖,忽然那人猛一抬頭,“哈哈”大笑,雙臂一振,“喀”的大響,碎木紛飛,囚車已被震得四分五裂!鄭琰心道“不好”,急忙抽身欲退,才一撤步,那人一雙鮮紅的手掌,已經無聲無息地印上了他的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