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夏風,落花滿庭。長風捲起亭中娟燈,吹亂了青絲。
夏初坐在石凳上纖手支頤,燭光下仰起暈眩的面容,雙頰染著酡紅,桃花似的顏色。
那雙平日裡望著慕白總能掐出水的眸子,此時散了光芒,蘊上了兩分霧氣,又朦朧又迷離。
亭中桌上凳下,四散著空置的酒壺,寒颯其實沒喝多少,他陰陽怪氣說了不少話,夏初邊聽邊喝,這一頓悶酒喝得愁上加愁,非但沒有澆滅,反倒燒得更旺了些。
“還認得出我嗎?”
慕白看得出來她醉了,卻不知到底醉了幾分,還能不能自己走道回屋,上榻睡覺。
“你終於回來,找我了嗎?”
她說話的聲音含著委屈,平日裡總是衝他上揚的唇角往下耷了耷,眸子裡不在是掐著水,而是淚盈於睫,眼看著就要落下水來。
“不許哭!”
慕白心一軟,脫口而出的話卻是硬邦邦的。
他頭一回見到梨花帶雨,有些手足無措,就那麼僵硬的站著,蹙著眉思忖他也沒去大殿呆多長時間。
“不哭你能摸摸我的頭嗎?”
夏初緊咬著唇,雙眉擰著,眼中的溼潤當真被她逼退了不少。
慕白負在身後的雙手緊了緊,然後緩緩抬了胳膊。
他手還沒伸過去,夏初已經將腦袋頂了上來,他象徵性的摸了兩下就要收回來,她似乎感受到了重量一輕,一抬頭,將臉往他的掌心蹭了蹭。
觸感細膩滑嫩,而且很燙。
“別再,丟下我了,好……不好?”
她聲音帶著哽咽,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
慕白被她臉頰燙的掌心也灼熱起來,心緒卻在她這一句話中驟然清醒。
“我是誰?”
“冬末。”
她在他掌心仰面,細嫩面板摩擦著他虎口的繭子,喚的又急切又情深:“冬末,冬末……”
慕白眸光一沉,倏然從她臉上抽開手,指尖掐動施術後整個長亭亮如白晝。
他彎腰俯身,近到她臉前,一字一句的問著:“我!是!誰?”
“冬……”
“十三,我是慕白。”
他驟然開口將她打斷,洩氣般直起了身子,為剛剛一瞬的失控面露困惑。
明明知道她心中的執念是冬末,明明知道那個人有著一雙和自己相似的眼,既然都知道,她醉酒錯將自己當成了冬末,有什麼好惱羞的。
“慕白?”
夏初隨著他的話囈語,似乎被這個名字喚回了兩分清明,睫毛簌簌顫動了兩下,拉上他的手用力一拽。
慕白正在反省心中泛起的那點情緒,剛剛才直起的身子被她伸手一拉,頃刻間,又變回了彎腰俯身的姿勢,與她臉貼著臉,咫尺之間。
溫熱透過掌心粘上面板,鼻端隱約傳來著一種清冽的梅香。
夏初身上的味道,是冬末喜歡的梅。
這個認知讓慕白剛剛壓下去的那點失落又翻騰了上來,近乎用力的抽手。
“慕白!”
夏初反而拽的越發用力,看著他又喚了一聲,語氣短促,帶了些氣急敗壞的意味,縈繞在慕白的耳邊,凝聚的熱氣在他耳廓間流淌,漾出些微的癢意。
“你今天的櫻桃還沒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