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邊鄉裡的幾個主任瞅了眼半蹲著的王大山,戲謔地笑了笑,到底還是王大山啊,這麼會溜須拍馬,若是此事辦妥了,這明年估摸著都可以調到縣裡去了。
黃明川拄著柺杖,在顧秦的攙扶下繞到了一旁,笑道:“不用了,黃某人還沒到如此不中用的地步。”
見到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王大山也尷尬地直起身子了,訕訕一笑,跟著往山裡走去。眼下正值山桃盛開之際,轉入山坳口,一大片粉白的桃花迷人眼。
桃之夭夭,看得黃明川跟顧秦目光灼灼,在城市裡,哪有此等美景,簡直置身於花海一般。黃明川這樣的書法家,看著也是羨慕得很,頻頻點頭。
“這裡真美。”顧秦微微抿嘴笑著。
王大山憨厚地笑了笑,“有啥美的,就是一堆大白花唄,看多了也就那樣,魏碑要緊,咱們進去吧。”
黃明川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跟著王大山往裡頭的小院落走去。
桃林之末,一座古老的院落顯露出來,徽派建築的特色十分明顯,木門緊閉,上頭的兩個銅環有些發青發暗,看上去有些年頭了。白牆根底下有些發黑,青石磚上布滿青苔。
“黃老,當點心,這裡滑著呢。”
“青苔都這麼厚了,看來這裡少有人走動啊。”
“可不嘛,老鐘家親戚本來就少,十幾年前鬧得孃家人不歡而散,這老鐘頭幾乎不出門,守著這片山桃林,每年低保都還是我給他們家送來的,您等會,我去敲門。”
“鐘嶽!鐘嶽!開個門,我,你王叔!”王大山拉著銅環,砰砰地敲了兩下。
稍時,大門緩緩開啟,鐘嶽的身影才在眾人面前露出來。
一身麻布粗衣,頭頂繫著白色的布帶,在家守孝的鐘嶽朝一臉樂呵呵的王大山問道:“王叔,有事嗎?”說話間,眼睛已經在王大山的身後掃了個遍,除了幾位鄉裡的主任外,那個白鬍子老頭以及年輕的女子,倒是沒見過。
“瞧你說的,這沒事王叔就不能來看看你了?把門開開,咱們進去說話。”
鐘嶽覺得來了這麼多人,平日裡也沒見王大山這麼熱情過,事出反常必有妖,便站在門邊,說道:“家父還在喪期,不便見客,王叔還是帶著人請回吧。”
王大山一把抵住要關上的門,臉色有些不快地說道:“這五七都過了,差不多得了,還真守孝三年吶?要我說,你趕緊回學校,將來出人頭地,這才是對你爹最大的回報!”
鐘嶽掃了眼,淡淡道:“王叔,我跟您說過了,這事情是我爹臨終時決定的。生為人子,當盡孝道。您還是回去吧。”
“慢著,這位後生,能否容我講一句?”
鐘嶽看向那個緩緩走上前的老者,總覺得這些人過來,是有目的的,便道:“若是勸我放棄守孝,那老伯還是請回吧。”
黃明川笑道:“恪盡孝道,老朽怎會勸阻呢?今兒個過來,是為了那塊魏碑。市裡要建文化館,聽聞你們鐘家有一塊世傳的魏碑,可否讓老朽瞧一瞧?”
王大山見到黃老如此開門見山,本想著繞上幾圈彎子,如今也只好明說了,“對,今日你王叔陪這位黃老過來,就是為了你們家的那塊魏碑。這東西放在你們家裡也是無用之物,倒不如交給上面,好好保護起來,也省得各級領導再一次次往你們家跑。”
鐘嶽臉色一變,果然是有目的的,便說道:“王叔,我爹生前對這塊石碑有多重視,您又不是不知道,小時候縣裡的人過來,我爹險些跟他們打起來,你不會不知道吧?”
“所以啊,你王叔這兩年也沒再提這事了不是?現在你爹都走了,你是大學生,明事理,應該明白,這塊碑對咱們徽州市裡是多麼重要的文物。這黃老在市書法家協會,那都是重量級的專家,這麼高的年事都親自過來,你忍心將其拒之門外?”
鐘嶽有些為難地說道:“王叔,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塊碑,對於我們鐘家是多重要。”
“你個沒良心的小子!你忘了去年是誰,你一百我一百的,將你送進的大學?現在市裡要組建文化館,這事情若是成了,咱們整個大屏鄉都會受益,你爹倔得跟驢似的,你讀過書,見過世面,難道也這麼不識大體?還真以為你們祖上出過書法大家,有這傳世石碑,就能成為當代大師了?你爹研究了一輩子,不也是連個獎狀紙都撈不到麼?別怪王叔說話難聽,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今天你自己看著辦!”
鐘嶽一陣無語,這石碑他本來倒是沒有什麼佔為己有的想法,而是他爹臨終前交代過,參不透此碑,絕不能讓其流到外人之手,甚至不惜讓考上大學的他輟學回家,也不讓家中的這塊石碑被人撬走。
更坑爹的是,老鐘在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逼鐘嶽發過毒誓,不參透此碑,碑在人在,碑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