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敲了一次,屋裡的人彷彿專程在等著她似的,立刻開了門。
門口出現了一個戴著眼鏡,長相斯文卻鬍渣邋遢、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
“您終於來了,巫女大人。”他的聲音嘶啞幹澀,絕望的雙眼裡布滿了紅線般的血絲。
“好久不見。”金巫女嚴肅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等您很久了,快請進吧。”男人擼了把臉,急忙將金巫女請進了屋。
屋內的燈光很暗,所有反光的東西都被用深色的膠帶嚴嚴實實的封住了,顯得有些怪異。男人為她拉開椅子,金巫女微微點頭,將行李箱放在腳邊的地板上然後坐下。
見金巫女坐下後,男人也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兩人都沒有說話。他咬著牙,沉默的用力捏緊了自己的拳頭,心中被他強行壓抑的恐懼與仇恨再一次如黑色的巖漿般開始翻湧起來。
回到萇山後,劉基雄感覺自己又回到了三十年前。但他已經不是那個軟弱的小男孩了,現在的他很幸福,自己的妻子美麗賢惠,兒子也很可愛。他本人也是一個受人尊敬、非常有名望的設計師。
劉基雄還以為這種幸福會永遠持續下去。
他不應該回來的,但這所有的一切都彷彿被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樣,他無法逃脫命運的劇本。劉基雄出生在萇山,這裡的某些東西早就已經根深蒂固。就像對萇山這個地方有一種本能的恐懼,同樣的,在他潛意識裡也對這個地方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歸屬感。
好像無論他跑的多遠,只有這裡才是他真正的家。
有時候他覺得,整個萇山山村好像都和那個怪物簽訂了某種條約,這裡每個人都受到了詛咒,子子孫孫,永遠無法真正逃脫這個地方。
那個恐怖的怪物,小時候吃了他的哥哥劉基赫,現在又抓走了他的兒子。
劉基赫。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想起他的哥哥了,所以當這個名字出現在自己腦海中時,他居然覺得非常陌生。
劉基雄以為噩夢會隨著他逃離萇山而結束,但沒有。也許噩夢一旦開始,就永遠沒有辦法結束了。
“再做一次吧…這一次…”劉基雄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濃霧已經漫上了窗戶,在透明玻璃上凝結成一層白色的水蒸氣。
他緩緩從身後拿出一包裝的很厚的牛皮紙袋,將它放在桌上後,慢慢推向了金巫女。
“基雄啊…”金巫女看著慢慢推向自己的牛皮紙包,平靜的聲音裡終於有了一絲裂縫。
“它回來了。”劉基雄深深的出了口氣然後松開了拳頭,他推了推厚重的鏡片神情痛苦的訴說著。“我曾經以為,離開這裡,離開萇山就可以徹底擺脫它。但不是的……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可以看到它,從鏡子裡,任何能夠反光的地方…那些影子還有聲音……它就在我周圍…就在我耳朵裡……”
金巫女輕輕嘆了口氣,她早該猜到的,在此之前,她還僥幸的覺得那些聲音都是她自己的幻覺。
“所以呢……”金巫女瞥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沓錢,又看向他。“你想讓我怎麼做?”
劉基雄沉默片刻,鼓起勇氣直視著她的眼睛,咬牙切齒的說。“我想讓您…殺了它。”
金巫女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難道說……”她下意識的摸著自己胸前的念珠,面色變得慘白, “山洞被破壞了嗎?”
“是…”劉基雄點點頭,“就在前不久…不知道被誰弄開了…但那道符還在…”
金巫女又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我當初不該這麼做的…為了那些錢…給自己種下了這種惡果…”金巫女聞言苦笑了一下,“在所有山野精怪裡,萇山虎是最邪門的…就像是妖怪裡的瘋子…那種東西生來無心、無命數,不死不滅。我們凡人…是殺不死它的。”
“不可能……上次您…不是……”
金巫女不耐的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也重了很多。
“難道你還沒有發現嗎?上一次……是它故意的。”
“這是什麼意思?” 劉基雄眼睛瞪的大大的,不敢置信的小聲問,“它為什麼要這樣?”
“那怪物憎恨著人類,卻比人更懂人心…”金巫女認真的看著他,“…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嗎?”
“我不懂您的意思…”劉基雄的聲音很小。
“…其實你早就知道吧…不管是你的哥哥還是兒子,他們從來都不是它的目標。三十年前,你才是它選上的人。”金巫女無情的揭穿了他,她眯起眼睛,緊緊的盯著他的臉,“你是不是答應了它什麼,卻沒有做到。”
見劉基雄抿著嘴不說話,她接著又說道,語氣尖銳。
“你破壞了它的規則,那個孩子,就是它給你的懲罰。”
劉基雄無意識的將自己的手不斷地反複捏緊又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