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華臉頰又紅了,只垂首低語辯解道:“我的心性不那麼容易被動搖。”
厭難得見籠華低眉順眼之時,她再不看他,低頭行禮便要辭行。
厭自悔剛才言重了,以後她若不敢對他坦言,該如何是好。
於是,忙說:“我剛得了一本《水經注》,正是羊侃所贈,你要不要看?我抄本給你。”
籠華低頭道謝,良久方抬首,神情似嗔非嗔的說:“我剛得了一本《鬼谷子》,你要不要看?我抄本給你。”。
厭啼笑皆非,只得道謝。心中算是明瞭,送出的《水經注》定會與送來的《鬼谷子》一樣,被各自新主人束之高閣。遂決定將女子不該看的白馬公評注三冊經典,抄本給她。籠華聽聞果然歡喜,施郎君學生禮謝他。厭忙笑著還禮,口稱不敢。
片刻,院外有奴報說夏侯府郎君來接夏侯貴主。籠華便帶著侍女準備回府,厭送行出門。籠華似有心事,思量片刻後,終開口對厭道:“皇孫能否讓我見見那兩匹馬駒。”
厭愣住,轉而方想起她說的是夏侯雲重送來的兩匹馬,這要求很奇怪,他頗有些為難。
籠華的侍女卻嗔怪她道:“您那日既然肯舍何必再看。”
籠華不理她,只看著厭。
厭便決心讓她如願,遂命身邊宮奴傳玉蟾殿管事內侍。
籠華在旁道:“您宮裡有個紫陽宮送來的孩子,名叫河鼓。做過幾天侍馬奴,我瞧那孩子,很是敦厚勤快,就叫他陪去好了。”厭又是一奇,便命身邊宮奴去傳宮奴河鼓。片刻後,河鼓便來答話,是個看似年齡在十六七歲的,膚色微黑、細眉細眼、卻有個圓鼻子的少年宮奴。
厭只稱自已要看馬駒,吩咐他去金華宮牲院牽馬。河鼓領命,又問,牽到哪院?厭思索。銅鼓便又問,可否牽到靜思園。厭一想靜思園是玉蟾殿東北角一處小巧園林,離馬廄不遠,果然合適。
厭陪同籠華主從去往靜思園。到園林不久,那河鼓便來複命,身後帶著兩名侍馬奴各自牽著一黑一白兩匹馬駒。河鼓讓兩名侍馬奴在園外等候,自己親手牽進園中遞給厭。厭甚怕這高大北馬,但此情此景,只得按捺下膽怯,硬著頭皮接過韁繩,命河鼓去門外等待。
然後籠華方從亭中走出,對厭施一謝禮,又請他到內室中等待。厭心地淳厚,遵命迴避。正要邁步室內時,突然想到她孤身一人,沒有護衛。那北馬甚是高大兇惡,萬一發狂,何等危險。便回身張望,卻驚見籠華用手摟著那白馬碩大的頭顱,嘴唇微動似乎在說話。厭大驚失色,他曾聽王兄屬官說起過,北伐時曾有北朝兵卒通馬語,當時說這話是為嘲笑北人粗蠻頗類牲畜。然此時親眼見一位南朝淑女如此,頗為驚世駭俗。又見那籠華將黑馬頭顱拉近身邊,幾乎將自己的臉頰貼上黑馬的臉頰上,又是一陣嘀咕。半晌,方拍拍兩匹馬駒,戀戀不捨的離身走開。
直到籠華已走到厭面前,厭還是一臉驚呆相。籠華見他並沒有進室內,知是必是看到,便赧顏道:“它們出生時,我恰巧在外祖家。眼看著它們從四腿細弱不穩直長到高大健壯,如何不愛。只是您把它們養得太肥了。”
厭愧疚解釋道:“我沒有自己府邸,只得將它們寄養在金華宮馬廄,只怕養得不好。”
籠華道:“馬廄如何,草料如何,都不算大妨。只是您不駕馭它們奔跑,不理它們,才把千裡馬變成痴肥家畜。”
厭忙道:“那我以後也便學習騎術好了。”
籠華終於展顏一笑,這才行辭禮。厭便要送。籠華卻說,怎能勞皇孫親送,只讓河鼓送出就好。說完便行,厭又輕聲叫:“夏侯……籠華……”
籠華回眸問何事。
厭無措,便道:“我見王兄宮府中騎乘名駒都有名字,它們叫什麼名字好呢?”
籠華雙目清亮,笑道:“您何必問我?白駒便是白弋。”
厭笑著介面道:“黑駒便是綠耳。”
籠華一笑,轉身離去。
厭目送籠華離去,方回頭打量那兩匹馬駒。兩匹馬駒似乎真的比剛送來時肥胖痴呆了許多。厭鼓起勇氣上前試探觸控黑馬頸鬃,那黑馬並無抗拒,只乖乖的垂著長長的睫毛。厭受鼓舞,更靠近了一些,輕輕用手撫摸起它碩大的頭顱。那黑馬竟將頭向厭懷裡蹭了蹭,厭不由得輕聲說道:“明天帶你們去王兄的馬場跑跑。”說完猛然想起籠華方才行為,終於瞭然,啞然自顧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