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萍心口鬆快下來,對章礪楚歉然笑笑。
“礪楚,小元跟你說過我們家的情況了嗎?”
包間裡只餘周俊萍冷兵器一樣的聲音。
“將來你們的孩子如果想走公職,要有所建樹,恐怕會有些阻礙。”
“政策改了,不會影響到他們的下一代!”容理失控地一撐桌面。
一桌好菜變成斷壁殘垣,這裡是人心的戰場。
周俊萍不以為意,還是淡淡笑著:“畢竟是有了汙點。所以我說,小元也最好不要在網上拋頭露面,現在網際網路都沒有隱私,別再讓人挖出來不光彩的歷史。”
容理別開臉,身體不可抑制在發抖。
母親索要公正,要人低聲下氣向她乞求原諒。父親留戀權威的幻影,寧願遠離直面過不堪的家人。
他們不直接交鋒,用憎怨、用沉默來保衛自己的根據地,但容元沒有根據地,一直在赤裸、無聲地承受來自父母的霸淩。
她是母親手中的鞭子,也是父親逃跑時的掩體。
比起她的感受,他們都有更看重的東西。
流光溢彩的小蝴蝶,回了家,只能做縮在殼裡偷哭的蝸牛。
容元被釘在椅子上,手腳發涼,口幹喉啞。
要是她突然殘疾了就好了,可以聽不到他們說的話,看不見他們的表情,連身體的知覺也不要有好了,那樣就不會覺得哪裡疼痛。
妄想罷了。
她的家庭,是一個化膿的傷口。
旁邊人的手探過來,剛一觸碰,她就下意識縮開。
他的手太暖了,暖到冰冷的她會覺得燙。
章礪楚頓了頓,更以不容置疑的力度,捉住她的手握緊,緊到發疼。容元驚怔,看向他,卻發現他似乎承受著比她更深重的疼痛。
“阿姨,叔叔的事,容元都跟我說過了,這不會影響我們在一起共築未來的決定。您跟叔叔有什麼矛盾,您二位應該直接溝通,而不是把容元作為夾在中間的武器……也許我這麼說太過冒昧,可事實就是,你們為了自己心裡能輕鬆一些,自私地遷怒於她。”
他就這樣一針刺下去,劃開,把膿液挑開。
“接觸過容元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個熱情、努力的姑娘,拍攝影片是她堂堂正正的工作和愛好,即使你們不理解,至少,也不要去貶低她,更不要用父母的權威打壓她。她敬愛你們,所以你們說什麼她都受著。這麼外放開朗的人,在你們身邊話不敢說,哭也不敢哭出聲。我很心疼。”
容元張了張嘴,但一點聲音都沒有,身體在微微顫抖著,手指甲不自覺掐進章礪楚手背——她正在承受一場重組的劇烈痠痛。
周俊萍語氣不複平靜:“小章,你是晚輩,跟容元在一起也沒多久,只是一個外人,我們的家事輪不到你置喙。”
“媽媽。”容元聲音顫顫,堅定地看向周俊萍,“章礪楚是我選擇的家人。”
她抖得更厲害了,因為決心要吐出卡在喉間三年的焦炭。
“家人,是站在身後支援,您能不能,不要再站在對面攻擊我?”
周俊萍渾然被擊中一般,面如皺紙。
她臉色變得厲害,好似這裡的空氣要把她掐死一般,沒再說一個字,抓起自己的包奪門而出。
容元反而立馬鎮靜下來,語速很快但字字清晰:“章礪楚,你照顧爸爸回去。我得跟著媽媽。”
容理揮揮手:“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