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將手上的茶一飲而盡,似乎也是暗暗下定了決定一般,緩緩站起身來,朝著楊鶴汀深躬了一下,“行商經年,黎民之苦與廟堂奢靡,在下知而無法,如今華夏之疾,已在骨髓,火石難濟,非翻天覆地之舉不足以救國,在下雖是商賈之身,卻也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國將不國,豈有商道亨通的道理。楊先生這般的志士,在下心往已久,在下雖年歲已高,卻有犬子當立,若先生不棄,點撥一二,啟蒙明志,在下感激不盡!”
楊鶴汀一臉愕然,轉臉看向羅飛聲。
羅飛聲一臉嚴肅,看向張堂文,“張先生既已明說,飛聲也就坦然了!救國之道一路艱辛,非熱血不能鑄就,前有先人血濺五步,後有吾輩亦步亦趨,張先生家境殷實,令公子必然出身富足,先生……”
張堂文伸手打斷了羅飛聲的話,“羅先生,張家祖上因軍功,也是抬了旗的,但在下不能因一己之私,無視天下之亂,廟堂之高窮奢極欲,一方大吏沽名釣譽,郡縣值守徇私舞弊,泱泱中華遍尋之下,幾近無望!以張家祖業,可保三代榮華,三代之後呢?若不當此時盡力而為,徒留遺憾至泉下,悔矣!”
楊鶴汀體內的血液,似乎一擁而上直衝頭頂,張堂文的一席話竟讓他忍不住有些想要擊掌叫好,想不到這中原腹地,竟還有出身商賈的有識之士,見地不遜黨人。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楊鶴汀上前一步,朝著張堂文莊重地還禮說道:“先生之語慷慨激昂,鶴汀深感欽佩!請恕在下方才無理,實是形勢所迫!”
張堂文長舒了一口氣,這番話憋在心裡已經有段日子了,左右橫豎都沒法暢談,實在是憋悶的久了。
今日放開一言,竟似乎有點一展宏圖的暢快感。
當下,既已是坦誠相待了,雙方便不再防備什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四兒在房外從黃昏等到日落,連數好的螞蟻都已經歸巢了,屋裡仍是亮著點點燈火,竟無停歇的意思。
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了,校內早有人點起了各路燈籠,陣陣飯菜飄香都已散去,張堂文這才依依不捨地從屋裡出來,瞅著屋裡那兩人還有要留飯的意思。
留飯就留飯唄,便是沒館子裡豐盛,好歹湊合一口,中午頭四兒給張堂文買了一堆吃的,想著老爺肯定吃不完,還夠自己解解饞,不想在靳崗鬧了一場,竟是空著肚子一路跑到了南陽城,如今早已是飢腸轆轆了。
張堂文面對兩人的挽留,再三推脫,說什麼也要回南陽的會館歇息。
楊、羅二人見留不住,只能依依惜別了。
一直送到校門口,三人又在那匾額下聊了半天,四兒站在馬車邊,遙等著張堂文談完回來,便催著車頭快走。
四兒扶張堂文上車,忍不住嘟囔道:“這教書先生到底是個什麼人物,這教書院子也忒大了點兒吧!還能讓老爺聊那麼久!”
張堂文半躺在轎廂裡,遲了片刻,悠悠地回答道:“算是,救國的志士吧!當得起‘偉大’二字!日後,怕是要青史留名的!”
四兒品味了一番,前頭的不大懂,青史留名倒是知道,老爺居然和青史留名的人物聊那麼久,身為老爺的長隨,四兒頓時覺得自己身份地位也高了許多,不由挺了挺胸膛。
張堂文探頭望向簾子外昏暗的燈光,心中卻不似臉上這般平靜。
時局動盪,前程晦暗,區區微光又是否可以重啟光明呢?
燈籠內外,早有趨光的蚊蟲紛紛湊了上去,張堂文看著那一隻只飛蛾在燭火中忽閃,燭光竟也是忽明忽暗。
“飛蛾撲火,向死而生!為了光明,吾輩誠所願也!”張堂文默唸著方才楊鶴汀的話語,心中既是欽佩,又是痛惜,隱隱地還有一絲擔憂,把兒子送到這兒,到底是不是一個父親該做的呢?!
喜歡浮華轉頭空請大家收藏:()浮華轉頭空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