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大門,與門口守衛計程車兵打了個照面,他們並未跟往常那樣攔住我,而是好奇地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怔楞的眼神看得我很不自在,只以為是自己打扮得太難看了,不禁有些失落,可是又不想再去麻煩地換,反正人長得一般,穿什麼都是一樣的。
“請問謝,請問太子殿下現在在何處?”我猶豫著出聲問道,也不知他們是否會與我說,畢竟昨夜鬧得那麼僵,謝言估計也不想我去找他。
“哦哦,太子殿下啊,”倒是上次給我傳信計程車兵先反應了過來,指著遠處的一棟灰褐色的閣樓,仔細地與我說明道,“小公子可有瞧見那棟樓?那裡便是太子殿下日常處理公務的地方,以後小公子要找太子殿下,都可以先去那邊看看。”
我道謝過後,便匆匆往那邊趕,但到了樓下時,又有些猶豫著不知是否要上去,因為此處也有士兵把守,個個都看著人高馬大,很兇悍的樣子,我有些擔心若是被攔下來了可如何是好。
“小公子是來找太子殿下的吧?”右邊的刀疤臉見我躲在牆角不敢上前,反而朝我笑得雙眼都眯成了兩條長縫。
他似乎是怕嚇到我,說話聲刻意放得很輕,表情也十分友善。
“這太子殿下眼下正和軍師議事呢,不過不打緊,小公子要上去也是可以的。”
“要不,我先在這裡等等吧。”我拿不準謝言究竟是怎麼想的,若是他不喜歡被人打擾,我貿然上去豈不是不好。
我忽然又有些後悔自己貿貿然就過來了,此處又不是以前的封府,也不是以前的太子府,哪裡能真的容我自由出入。
封九月,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蠢。
“誒誒誒,小公子別皺眉,您這一皺眉啊,我這肝膽都要顫幾下,”刀疤臉反應很快,大掌一伸就將我推進樓裡去,“您快進去吧,唉,這副我見猶憐的樣子,也難怪太子殿下千嬌萬寵了,換作誰,誰能不迷糊啊。”
我已進到了這樓裡,便也只能邁步向前,路過幾個空空的房間,就聽見謝言低沉的聲音悠悠地從最裡邊的房內傳來。
他的聲音冷鬱中挾著低磁,和另外一道清潤冷淡的聲線區分開來。
原來屋內竟有兩個人,這應當就是剛剛那刀疤臉口中所說的軍師了,可是為何會長得這般,與我想象之中的模樣大相徑庭呢?
我從前看雜記野史的時候,那些神機妙算的軍師都留著一把長長的鬍子,手中持著羽毛扇,談笑間能讓強虜灰飛煙滅,可是為什麼謝言的軍師會長得這般漂亮。
他和謝言二人正在認真地對弈,時不時低聲交談幾聲,他身上穿了一襲霜白色綢緞制式的廣袖長袍,窄肩細腰,一雙瑞鳳眼似挑似纏,面板雪白,嘴唇很紅,他的手和謝言的捱得很近,幾乎就要碰上。
而謝言像個死人一般無知無覺,只將目光都放在棋盤上,身上玄黑色的闊袖蟒袍顯得人格外陰沉冷厲,似個脾氣不好的閻王,半點兒也不好看,真是越發生得面目可憎了些。
看來我今日就不該來自取其辱,人家有美人在伴,我來作甚。
我一不會下棋,二不會謀略,不給人添亂就算了,還來這裡丟人作甚,我只感到深深的後悔和濃重的倦意,原來謝言身旁早就有了這般美好出眾的人,我還眼巴巴地往他跟前湊,可不是魚目碰上了珍珠,越發相形見絀了。
“來了怎麼也不吱聲?舌頭被吃了?”
謝言抬眸來看我,對著我語氣涼涼地開口,陰鷙冷漠的神情一瞬間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戲.謔與挑.釁。
我的舌頭能被誰吃了,還不是謝言這個王八蛋,他這般說,總讓我想起那些被壓.制欺.淩的瞬間,如同是被一頭蠻.橫的野.獸咬住了舌.尖,差點就將舌.根嚼.碎了去,瞬間啞口無言了起來。
“過來。”說完這話,謝言便朝著那美人揮揮手,回到了書案旁,那美人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我,唇角的笑意帶著幾分意興闌珊,與謝言調.笑道,“謹語,這就是你藏在閣樓裡的美人,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這意思是說我長得比傳聞中還要醜嗎?
我不禁低下了頭,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十根手指都糾纏到了一起,很想t立刻挖個地洞鑽進去,我心裡感覺很不舒服,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是從我看見謝言與他下棋開始的。
若是換做旁人我倒不會這般介意,但這個軍師,他長得實在好看,與謝言氣質又很像。
兩個人都生得出塵疏離,像兩尊漂亮幹淨的玉佛,只有我,是個俗不可耐的醃.臢物件,若說謝言的美貌,像凜凜的水仙,驕矜傲慢,那軍師的長相便趨向於穠麗脫塵的牡丹,透著幾分清高與孤冷。
“封九月,我讓你過來研墨。”
謝言見我在原地怔楞出神,劍眉蹙緊,臉上浮現出不耐的情緒,反而是他身旁的軍師笑了,沖他勸慰道,“謹語,怎麼能對人家這般兇,不像你的風格。”
他們這話語裡的熟.稔親.暱,我都不忍聽,只是認命地走到謝言身旁,熟練地轉動手腕,麻木地看著硯臺裡逐漸滲出濃黑的筆墨。
謝言見我不理他,反倒是更生氣了,連美人軍師與他說話都全然不理,只怒氣騰騰地問我,“可吃早飯了?”
那美人軍師聽了這話,不禁掩唇笑出了聲,柳葉眉微微上挑,淡粉的嘴唇像一朵盛開的桃花,“我倒是第一次見謹語這般。”具體哪般他也不說,只直直地看著我和謝言之間的暗流湧動,最終還是被魚貫而入的將士們奪去了眼神。
進來的將士能與謝言面談,品階應該都挺高,特別是為首的那位就生得極其高壯,像一座移動的高山,他臉上劃滿了刀疤,顯得面目兇悍猙獰,渾身上下都張揚著戾氣,他一進來就將兇狠的目光放在了我身上,那種目光我很熟悉,帶著輕蔑鄙夷仇恨慍怒,可我從未與他見過,他為何要用這般厭惡的眼神看著我。
“太子殿下,我們男人談事情,無關緊要的侍君是不是該退下為好?若是讓這等妖.精知道了軍事機密,又告訴了你那個好弟弟,我們所做的一切豈不是功虧一簣?”那人的聲音又低又啞,像前段時日響徹我耳跡的窗邊寒鴉。
這裡除了我,其他應該都是面談慣了的,容貌能稱得上匹配的就只有軍師,可軍師又怎會是這人折.辱的物件呢?
他分明說的就是我,與過去那些羞.辱我的人說辭並沒有什麼不同。
我猶豫著是不是要自己默默地消失,不要讓謝言為難,可我又忽然聽見謝言冷厲又鋒利的話語響起,比起我蒼白的躲閃更具有雷霆萬鈞之勢,“把嘴巴放幹淨一些。”
“是,殿下。”
那人臉上悻悻,滿懷著洶湧的惡意瞪我一眼,像是要將我活.剝了一般,我只能盡量避開與他對視,專注地給謝言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