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狡猾的眼睛閃過一絲興味,笑著回道,“若老夫說此術法|會對那封公子的遊魂造成一點細微的傷害,卻不至於魂飛魄散,那太子殿下,您還要做嗎?”
“不,”謝言幾乎是立刻便做了決定,他劍眉深鎖,堅定地擺了擺手,“若要讓他痛,那便算了。”
謝言的神色看起來像是極度的疲憊,眼下青黑一片,現下聽了國師這個術法可能給遊魂帶來傷害,便更顯睏倦,眸中還有一絲驚魂未定的餘悸。
不過是惺惺作態罷了,我這般想著,只將頭埋低,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驚懼的哭聲。
室內現下便是死一般的沉靜和凝重,但國師的一聲輕笑卻打破了這慘淡冷凝的氛圍。
他掩住唇,笑得像只狐貍一樣狡猾,“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人怎麼一點兒也開不起玩笑呢?這術法不會對遊魂本身有損,太子殿下,盡可放心。”
“那便施法吧。”
謝言得了國師的保證,臉上憂慮的神色瞬間褪去,又恢複成一張冷冰冰的面癱臉,只將灼熱的目光落在我右眼尾上,久久未曾移開。
國師施法的時候,並沒有剛剛開玩笑那般的戲謔兒戲,反而周身透著神魔難辨的毒辣狠戾。
他口裡不斷地念著不知名的咒語,手中的浮塵在空中舞出飄逸的劍花,只見他閉著眼將咒術振振有詞地一股腦唸完,那雙渾濁的黑瞳卻忽然睜開,現出血色的異瞳。
那一瞬間,窗外的狂風淩厲地席捲著濃雲,一時間風雨大作,一股洶湧的颶風闖入殿內,瞬時在我周身形成了巨大的風暴。
國師果然有兩把刷子,能引起這般的風雨突變,看來我此次也是在劫難逃,我慢慢將手伸進袖中,摸到那個冰冷的刀片,周身卻放鬆了下來,靜靜地等待合適時機的到來,也做好了被拆穿身份的準備。
變故來得極快,原本那陣颶風在我身旁徘徊了多時,帶著摧枯拉朽的毀滅之勢,但現下卻忽然化作了一縷柔順的清風,它從我的指尖穿過,又繞到我耳邊,溫柔中帶著少年低聲的輕語,“祝君好。”
這是,這是仇雲清的聲音!
他竟連聲音都與我那般相像,不過他比我年幼三歲,嗓音裡還帶著稚嫩清脆的少年感。
那陣風自此後便漸漸變得微弱,在我身上親暱地纏繞一圈後,便化作了蝴蝶的形狀,不帶一絲留戀地朝著窗外飛去。
風暴遠去,一切又回到最初的死寂和冷沉。
“國師,如何?”
謝言的話語裡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就連鳳眸也像被希望點亮,帶著星星點點的燦燦星光,不複往日裡的死氣沉沉。
國師此時也知道玩笑開不得t,神色變得十分莊重嚴肅,語氣裡帶著濃重的歉意,微微俯身朝著謝言作揖,遺憾地開口說道,“太子殿下,抱歉。”
他還試圖想要說出什麼話來安撫一下,卻被謝言出聲制止,“無需多言,下去吧。”
我周身的壓力都在國師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卸去,多日來纏繞我的噩夢終於在此刻畫上完美的句號。
仇雲清不僅給了我最衷心的祝福,還默默地幫我化解了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讓我得以用仇雲清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讓我未報的父仇有施展的可能性。
今日之後,謝言便再也不會將我認作封九月,他會深刻地知道我就是仇雲清,而封九月此人早就在三年前就已經死去,化作了一堆森冷的白骨。
但我會日日出現在他面前,反複不斷地提醒他封九月這個人曾經存在於他的世界裡,是一個很愛很愛他最後卻被他無情拋棄的人。
若他真的如他表現的那般喜歡我,定然也會很難過的吧。
我想到這裡,就連唇角都忍不住微微勾起,也終於敢正大光明地抬頭去看謝言。
他如今獨自地坐在正殿的高位之上,錦繡衣袍不勝富貴華美,殿上的燭火跳躍,卻只落於他一人身上,照得他周身的落寞無處隱藏,猶如享盡百年孤獨的末代帝王,靜靜地等待生命枯敗的最後一刻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