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住處,蘇靜雲卻不在,值守的侍女說是“陪齊翰林遛彎兒去了”。
“……”
虞蘅有種勤懇種出來的菘菜蘿蔔不保之感。
也許是覺出了示軟的好,堂堂翰林、太守之子,竟然藉著傷勢裝腔作勢起來,天天地要蘇靜雲推著木頭輪椅載他出去遛彎,看金明池水、看汴京蓬山,從金明池回到虞記小院後,此行為越發的猖獗。
好幾日尋蘇靜雲落空,趁幾人小聚的日子,虞蘅終於忍無可忍提醒:“齊翰林,你傷在右臂,怎麼還不良於行了呢?”
齊臨恍然大悟,“是是是!”
於是當即又纏著蘇靜雲喂飯,蘇靜雲竟也當真一匙匙喂,沒有絲毫不耐。
吃完了,齊臨神色自若道:“有些渴了。”
趁著蘇靜雲去倒茶的空檔,就見方才還行動不便虛弱養傷的齊翰林,用那隻受傷右手,飛快從身後掏出一匣,當眾人面展開:“阿雲,我心當如此珠,流光皎潔,日月可鑒!”
匣中竟是顆雞子大小的明珠,通身透如琉璃,置於暗室,還會有淡淡一團朦朧輝光。
一改旁人對翰林清貴的印象,齊臨出手,總是這麼的財大氣粗。
蘇靜雲感動得,都將要哭了。
齊臨又說起他是如何識得她,如何念念不忘多年,那耀眼日光下蕩鞦韆的豆蔻少女,清麗似芙蓉,三言兩語便叫他紅了臉、亂了心,如果不是造化弄人,或許他等到她及笄的年紀,便上門提親,或許他們舉案齊眉,有一個如她一般玉雪可愛的女兒,或許蘇靜雲另心有所屬,那也一定是才貌雙全的君子。
阿盼一頭紮進阿柳的懷裡,一把鼻涕眼淚:“什麼風月本子也不及這個!”
受不了煽情的蘭娘紅著眼,躲去了廚房。
虞蘅捂著快要酸倒的牙,面前卻出現一方繡了蘭草的帕子。
她往上摸摸臉,才發現腮邊也掛了淚。
便是前些時日刺客殺到了眼前,她都面不改色,跪禦前那日幾近昏厥,咬咬牙便也撐過去了,何曾哭過?太丟人了……
虞蘅受不了這尷尬,於是以怨報德:“同樣歷經過生死的交情,你怎麼沒想著送我什麼呢?”
謝詔:“……”
謝詔淡笑了下,似乎還磨了磨牙。
第二天,虞蘅便收到一筐子夜明珠,個個又大又潤。
“……”
虞阿花邁著貓步貼過來,許是聞見了熟悉的氣味,蹭了蹭那筐子。
“沒良心的貓,不見你這般親我。”虞蘅笑罵,卻又愣了愣。看看四腳朝天翻滾的阿花,總覺得適才不小心連帶自己一塊罵了。
心虛的她與送東西的元六寒暄:“你家郎君今年下場吧?也該準備著起來了。”
謝家人沒了科考限制,以其學問,中試問題不大。
元六很高興:“當然啦,我家夫人說了,到時請娘子一定要來吃酒。”
“好。”
元六又放小了聲音,羞羞澀澀道:“阿郎道事以密成,等放了榜,定是會再親自相邀的。”
虞蘅笑起來,“好,等你家阿郎好訊息。”
五六月轉瞬過,朝堂上因為科舉改制一事吵得不可開交,又有端王造反一事在前擋著,區區一個謝家起複倒沒太多人關注。
店裡亦沒什麼大事發生,虞蘅盤了個新鋪子,就在灌漿鋪邊上,搗騰冰飲子,什麼酥山、冰沙、冷圓子,為炎炎夏日送上一抹清爽。
此時的牛乳,還不是後世那種水一樣稀,更為醇厚,煮開晾涼,能凝一層奶皮子,這是酪蛋白含量較高的一種表現。這樣的牛奶,空口喝,前幾口會很香很醇,到後面有些膩,但用來煮各種飲子、做牛奶冰,都非常之驚豔。
伏案辛苦的人,勞碌到深夜,吃一碗澆了桂花蜜的牛乳碎冰圓子,能從舌頭舒爽到心肝兒上。
這個伏案的人,自然是越發刻苦的謝詔。
咬開一顆圓子,舌尖抵住頃刻流出的芋泥,配以清清涼涼的醇香牛乳,一碗輕松下肚。謝詔覺得這宵夜委實有些太甜了,他吃完仍有些意猶未盡。
除了飲子鋪,還有些旁的無關緊要小改動,譬如在原先的店址上又擴了擴虞記,眼下能容納百人不在話下,客流大了,自然要增加庖廚,否則忙不過來,於是又在幫廚中進行了一輪選拔……如此種種小事,伏案久了的人聽來,也不覺枯燥,而有一種歲月靜好之感。
當然,若能不聽元六轉述,而是聽她親口說,便更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