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回來一堆各色肉食、果蔬、米糧,囤在院子裡,該凍的凍上,掰手指算一算,能從大年三十吃到正月初五。
自家地裡也還有蘿蔔菘菜跟芋頭,很不必愁吃食。
阿玲與阿柳告了半天假,將今年攢下來銀錢,分一半出來,託人與家書一道寄回去。
阿盼有些拿不準主意:“我也寄嗎?”
虞蘅反問她:“你想不想?”
阿盼咂摸了半天,還是決定:“不寄,我姑以前也往家寄錢,卻沒見他們多念著她的好。便是寄回去,他們也不知曉攢錢道理,多半給我阿兄買肉、阿弟買書,這樣倒不如自個留著。”
虞蘅摸摸她的頭。
阿盼揚起個笑臉:“我攢著也好,日後孝敬蘅娘子,養老送終。”
“……”虞蘅手一頓,“還是留著給你自己買零嘴吃。”
臘月二十九,宜打掃。
虞蘅帶領大家打掃門庭衛生,將被、褥、墊、衣拿出來曬曬時候,閔家書童送來了虞蘅年前求的對聯。
閔老先生的字果然好,筆走龍蛇,行雲流水,虞蘅當書童面拿起來嘖嘖贊了一通彩虹屁,才交給阿盼:“拿去同年畫放一起,等大年初一再粘。”
書童臨走前,還被塞了兩塊金桔糕團在手裡。
“這桃符樣式新鮮!”
阿盼喜歡紅宣上頭撒的那些銀箔金粉,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還有那紙,一抹手上紅豔豔。
阿盼笑道:“這下阿柳是真不必買胭脂了。”
這會子貼對聯的人家幾乎沒有,都是往畫著神荼、鬱壘二神的桃木板上寫聯句。
這樣火紅的對聯、濃墨重彩,貼在門口,分外地惹眼,更別提虞記那些別出心裁的年畫。
別人家年畫,和合二仙、門神、財神爺等各路神仙齊上陣,虞記年畫,卻是自家選單子上各色菜餚塗鴉。
若不是手不夠巧,虞蘅其實是想剪成窗花,贈給年關腳下來吃飯的客人,帶回家貼在窗上,看個樂呵。
等來年啟新,一看自家窗戶上熱熱鬧鬧的魚羊雞鴨,又都想起來她這。
虞記眾人熱熱鬧鬧迎新年的時候,謝家卻有些愁雲慘淡。
臘月二十九這日,謝家祖母養的那隻老貓,終於還是沒等到翻過新年,在這個冬夜壽終正寢。
“貓活到這歲數,也是高壽、喜喪。”
謝夫人覷著小兒子深色,安慰孫子,語氣帶些小心翼翼。
謝詔垂著眼睫,燈影下看不清神情,兩個侄子眼淚汪汪地點頭。
從正院出來,院裡的下人問:“阿郎,如何安置團子?”
團子是祖母給老貓取的乳名。
平日謝謙與謝大郎忙商行,謝夫人與謝大嫂教導小輩與經營酒樓,與這些貓相處最多的,反而是謝詔。
謝詔道:“便埋在祖母院裡那棵杏樹下……我與你一道吧,送它一程。”
杏樹葉都落光了,只剩光禿禿的樹幹,樹下,下人們挖了個淺坑,貓便靜靜臥在那兒,身體蜷縮,安靜得像是睡著了。可惜再也不會邁步過來昂頭蹭他衣角。
謝詔表情平靜地看著淺坑又一鍬鍬被填平,彷彿又經歷一場對至親的祭奠。
其實,陪伴謝家十幾年的團子,何嘗不是親人?
元六掖了掖眼角,煞風景地發出一聲響亮的擤鼻,問謝詔:“阿郎這會去哪?”
謝詔也不知道,從他手裡接過燈籠,道:“隨便走走。”
隨便走走,就是不要人跟著的意思。
元六唉聲嘆氣看著謝詔背影離開。雖說吉雙總罵他他頭腦簡單,只有吃喝,但畢竟是自幼伴著長大的情誼,他能感受到阿郎這會有多難過,唉!從今往後,老夫人留在這世上的念想,能真切觸碰到的活物,什麼都沒有了……啊不是,還有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