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繼位第二年,就做了一件震驚世人的大事。他將國邑遷至晉水之陽,並將國號改唐為晉。天子許可了這般做法,並將兄長封為晉侯。
此舉很是明智。晉地有險峻可依,盤踞戍衛,可拒戎狄;且遠離唐地舊族阻撓,政令亦暢行有效。故而,雖新邑簡陋,國事卻一年一年地好轉起來。
內事安定,兄長又開始磨礪兵戎。兩三年來,兄長領晉國甲士與戎狄數次交戰,皆獲全勝。晉國聲威日長,如今來援鄂國,亦是水到渠成之事。
鄂侯在宮中設下筵席,樂聲悠悠,佳餚擺滿案臺。
堂上很是熱鬧,鄂侯的夫人和子女全都列席,與我等共膳。兄長作為貴客,與鄂侯同坐上首。
他已經除去甲冑,衣冠整潔,更襯儀表俊雅。
席上,鄂侯又是一番溢美之詞,說得親切誠摯。兄長舉止自如,含笑聆聽,對答如流。
我和公明坐在兄長下首。我奔走許久,已是饑餓難忍,聽著他們說話,不時地伸手取來些小食放入口中。
旁邊的公明忽而小聲道:“阿兄,鄂侯子女甚眾哩。”
我瞥瞥堂上那些年齡不一的面孔,邊飲下一盞清水,邊頷首:“嗯。”
鄂侯這些子女,無論嫡庶,加起來統共有二十幾人。在列國國君之中,這個數目不算大,但對於我們,卻是多得太多了。君父體弱,所育子女不足十人,男子也只有我們兄弟三人。
“你看那幾個女子,總盯著兄長。”公明又道。
嗯?我再瞥去,果然,對面有幾名公女顧盼地望著兄長,目光閃爍而熱切。再看向兄長,他仍與鄂侯說著話,目不斜視,似渾然無所察覺。
公明低笑:“不會又是幾個齊女?”
他聲音有些大,我急忙瞪他一眼,不許他失禮。
公明皺皺鼻子,別過臉去。我看看兄長,心中卻不禁一陣苦笑。
天下眾多諸侯之中,數兄長最是年輕,又兼才能出眾儀表堂堂,贊譽無數。而若說兄長有什麼教人擔心,當數他的婚事。
當年兄長繼位,家國動蕩,他曾於周廟立誓曰戎狄不定無室家。這以後,說媒之人早已絡繹不絕,兄長皆以此言婉拒。最出名的一次是在三年前,兄長奉天子之命出使齊國,齊國公女對他一見傾心,要嫁兄長。這事兄長最終未許,齊侯卻也並不責怪,反贊其誠。
國中宗長為此事早就憂愁不已。如今晉國已日漸安穩,宗長們也開始以無嗣為由,力勸兄長定下婚姻。而似今日這般場面,我跟著兄長已經見過了許多,可他從來不為所動。
“阿兄,你知道兄長喜歡誰麼?”過了會,公明又悄聲道。
堂上樂師奏樂正歡,只有我能聽到。
我看了公明一眼,似不在意:“誰?”
公明一臉賊笑:“阿兄不曾發覺,兄長自成周歸來之後,這幾月總有杞國來書?”
我想了想,頓時憶起。今年春朝,兄長去了一趟成周,從那以後,的確每隔不久就有杞國來書。那些書信似乎神秘得很,兄長從不交與他人,有那麼幾次,我看到他看得聚精會神,面上竟帶著些笑意。不過,兄長的庶務我從來不擅自幹涉,那般情形我雖覺得好奇,也沒往心裡去。
“你說……”我恍然大悟,問公明:“那些來書的主人,就是兄長歡喜的女子?”
公明瞪起眼,急急“噓”一聲,示意周圍。
回頭,兄長正將目光瞟來。意識到自己失態,我面紅耳赤,噤聲用膳。
“鄂國實疲弱。”回到晉國,上卿班父在廟堂上向兄長道:“鄂國與晉相鄰,其地雖不足晉國大小,卻扼守要道,一旦失陷,晉國危矣!”
此言一出,在場臣子紛紛贊同。
“此番入鄂國,觀之心驚。”一名大夫道:“兵甲破敗,車不足百乘,何以禦敵?”
“鄂侯敦厚,然國無輔弼之賢,行事繁瑣而不精,上下皆有怨懟。”班父道:“以至戎狄來犯則無力抵禦,長此以往必然生患。晉國與其坐視,不若遣師常駐。”說罷,他看向兄長。
兄長端坐上首,手中將虎符把玩,神色沉斂無波。
“公子。”我正旁聽他們議事,這時,一名寺人走過來,小聲向我稟道:“有杞國使者攜書前來,你看……”
杞國?我心中微動。
看向兄長,他還在聽著臣子們議論,大約抽不出身。我沉吟,向那寺人略一頷首,起身離開。
堂後,一名使者等候在那裡。
“有書?”我走過去問。
“正是。”使者道,說罷,取下裝著簡書的布囊,一禮道:“煩公子交與晉侯。”
我將那布囊接過,看了看。只見它比往常的書信要小一些,不重,卻鼓鼓囊囊的,似乎塞了什麼東西。心中愈加好奇,我看看那使者,問:“此書出自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