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趙銘恩忽然出聲了,“筋骨錯位看似事小,稍不留意,卻可能釀成大禍。奴碰巧會些正骨推拿的技巧,王妃若不介意,奴可以為王妃檢視一下筋骨。”
越棠頗為驚訝,“你還有這手藝?”
趙家原是隴西望族,祖上有鮮卑血脈。馬背上來去的民族,論文化傳承,同中原沉澱了千百年的文脈相比,是望塵莫及,唯獨一套治跌打損傷的技藝,算是先賢們在無數次切膚之痛中摸索出的智慧結晶,一直傳承到今天。
趙銘恩沒有解釋,只淡淡道:“奴的性命都在王妃手上,斷然不敢造次,王妃可以相信奴。”
“信呀,我沒說不信。”他難得主動攬事,越棠很有興致,甚至骨頭縫兒裡的那點疼,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她笑盈盈看著他,“你自己還受著傷呢,能使力氣嗎?”
她眸光清亮,澄澈的光芒在笑意裡躍動,那種輕靈的神采,分明是柔軟的,卻有灼人的力量。
趙銘恩垂下眼簾,“正骨講究松筋、理肌、整脊,要先以‘觸診’手法,摸清經絡骨骼的狀況,再以按摩技巧徐徐調理,主要靠指上的力道。奴傷在手臂上,並不影響。”
哎呀,什麼“觸診”,怎麼聽著讓人浮想聯翩呢!越棠心頭打鼓,更多的是好奇,“那還等什麼?來吧!”
說著便要挪騰身子坐下,忽然發現不妥,趙銘恩也在榻上靠著呢,哪怕把他當郎中,自己是病患,同榻而坐又摸來摸去的,這個......
正猶豫間,趙銘恩已經下了榻,利索地跪坐在榻前腳踏上,慢條斯理地挽袖口,“王妃請,奴會小心留意力道,盡量不弄疼王妃。但有時疼痛難免,還請王妃多擔待。”
越棠蹬開雲頭履,在榻上找到舒服的姿勢靠下,略略拎起裙擺,露出裙下的錦襪。年輕的姑娘,將自己的腿腳示人,哪怕這人是她的奴隸,是她用來消遣取樂的所有物,到底也是個二十啷當歲的大男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越棠扭捏了一下,還是別開臉不看他,等啊等,卻遲遲沒等來趙銘恩的動作。拿餘光一掃,卻見他正拿巾子擦手,書齋裡的紫檀雕花廣口盆架上常備淨水,他動作細致,洗了一遍又一遍,終於慢慢踱步過來,複在腳踏上跪下。
“王妃,奴唐突了。”
越棠嗯了聲,隨即感到一雙手覆上來,一手箍住腳掌,一手隔著羅襪,精準地摁在她腳踝處。頓了頓,指上的力道略加重,摁在一處軟骨上,微微痠麻感順著經絡漫上來,越棠不由縮瑟了一下。
“王妃,”趙銘恩聲音低沉,一絲情緒也沒有,“此處是否有鑽心刺痛之感?”
“沒有......只是有些痠麻。”
手指往下移半寸,又問:“這裡呢?”
“也不疼。”
再移,沿著足踝轉圈,摁到腳筋邊上,“這裡呢?”
越棠咬著牙倒吸氣,“啊疼,疼疼......就是這裡。”
趙銘恩自打跪下就不曾睜眼,隨著手指遊動,依她的回應在腦海裡勾勒出足踝的筋骨。邊觸診,邊凝神估量,半晌喃喃道:“筋走骨硬,有跌撲舊傷......後根骨略微前移,筋翻肉腫......需扶筋複位,點按筋結之處......”
他滿口唸咒,越棠倒被唬了一跳,“很嚴重嗎?趙銘恩,你別嚇我。”
趙銘恩這才睜開眼,“不算嚴重,確如王妃所言,有陳年舊傷,致使踝骨略 略移位,所以行路稍快,便易致筋翻。扶筋歸位很容易,正骨歸位卻要多費些功夫,好在王妃眼下的傷情尚輕,王妃若願意,奴為王妃按摩五日,便可以根除病灶,再無後顧之憂了。”
越棠本沒抱多大希望,不曾想這馬奴竟有那麼大的本事,上手摸兩下,便誇下了海口。
“可以呀趙銘恩,你還幹什麼馬奴?不如去德勝門外開醫館給人看診。那裡多的是挑夫、船工的行當,你這治跌打損傷的手藝,一定很吃香。”
她的揶揄調笑,趙銘恩恍若未聞,只沉聲問:“王妃需要奴按摩嗎?”
要,不要白不要!越棠暢快地笑了笑,一伸腿,將右腳送進他懷裡,“好好按,要是治好了,本王妃不會虧待你的。”
趙銘恩依舊沒什麼表情,大約是她態度囂張,讓他有些不爽吧,越棠覺得他的話更少了,沉默著扶著她的腳,沉默地開始按摩。
瞧他魁梧的身板,手上力量一定不弱,不過他拿捏得很好,雖然剛上手時有些猶疑滯澀,好在很快就找到了法門,利落地沿著她的足踝遊走。越棠極舒稱,閉上眼用心感受,他指尖的溫度略高,和他整個人冷硬的氣質完全不一樣。
越棠暗暗嘖了聲,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呀,做什麼總愛扮演高冷的角色?這樣不是很好嗎,聽話,炙熱,熨帖......
正得趣兒呢,足踝上忽然被重重拽了一下,越棠沒防備,劇烈的刺痛瞬間讓她泛淚花。越棠睜開眼,朦朦朧朧地沖他抗議,“你大膽!之前還舒舒服服的,這是幹什麼?”
趙銘恩的聲音聽上去很無奈,“奴是為王妃治療,不是讓王妃舒服的。王妃想要根治舊傷,難免要忍耐一下。”
“我不管,要治療,也要舒服。”越棠足尖在他胸膛上點了點,以示警告,“重新來,不許弄疼本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