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嚴玉”肩上披著一件黑底繡紅梅的鬥篷,衣角翻飛,雪白的絨邊輕輕抖著。
謝緩更確定此刻是在夢中了,因為他清晰地記得現在將至六月,段嚴玉武將出身,怎會在這時節身披鬥篷?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下意識抬腳朝著眼前的“段嚴玉”走了過去,眨了眨眼睛後才說道:“段嚴玉……我有些冷。”
眼前的“段嚴玉”沒有說話,可下一刻謝緩就被他拽進懷中,堅實有力的胳膊把謝緩緊緊環住,溫暖得像藏了一個小太陽的鬥篷罩在了他的身上。
謝緩又被拉回陽光下。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窩在“段嚴玉”懷裡的謝緩忽然張了張嘴,他聲音很輕,語氣平緩,像是在述說一件極平常的小事。
“我殺了他,我殺了相裡雲。”
“段嚴玉”仍然沒有回答,只抬起手在他肩背上輕輕拍了幾下。
“……段嚴玉。”
床上的謝緩緊緊擰著眉,腦袋偏了好幾下,額頭滲出冷汗,幹裂的嘴唇翕動著,發出吐詞不清的夢語。屋中燭火的亮光照映在他蒼白的臉上,搭在下巴的黑絨顯得人病氣更重。
春生跪趴在謝緩的床頭,他離謝緩最近,清晰地聽清了他口中的囈語。
站立在一側的林擊徵瞪圓眼睛,抬腳朝前走了一步,提聲問道:“公子說什麼呢?我聽著像是個人名?”
春生也是一驚。
謝緩常生病,春生也早已習慣照顧病中的謝緩。
他腹誹道,殿下從前病重昏睡只會喊娘親,這還是頭一次喊另一個人的名字……還是那位的名字。
春生跟著謝緩一起入的大祁鄢都,他當然知道謝緩是以什麼身份來的。
大招皇帝將他送給了攝政王,無名無分,而自家殿下也確實在攝政王府住了一年,身份地位本就格外尷尬。如今又在病中呼那人的名字,若再被其他人聽見,只怕……
小隨從的腦子簡單,想問題也簡單,此刻聽到林擊徵問話忙搖了搖頭,急急慌慌說道:“沒聽清!呃……兩位將軍要不要先回驛館?還需要將我家公子的情況再稟告給蕭將軍,這兒我守著就成了!”
林擊徵撓了撓頭,張嘴還想說話,可下一瞬就被姐姐林青鴻扯住了後衣領。
女子面上嚴肅,聽此也只是點了點頭,認真道:“那就交給春生兄弟了。”
春生沖著姐弟二人連連點頭。
林青鴻沒再說話,揪著弟弟出門離開。
春生看著兩人離開,收回視線時恰恰掃過一眼半開的窗子,恍惚看見一道巨大的黑影從窗外略了過去,旋即又飛快沖進陰沉沉的蒼穹。
什麼東西啊?
春生心裡嘀咕了一聲,愣愣地收回視線,低頭再看向謝緩,竟發現他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殿下!您醒了!”
春生眼底迸射出狂喜的光芒。
謝緩怔了片刻,恍惚一會兒才慢吞吞扭過頭看向窗外,一向平靜如死水的眼睛終於掀起一絲漣漪。
“我好像……聽到了鷹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