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和阿晚一起看到,就好了。”
而江晚沒有成功回複的是——
“在看到極光的瞬間,我就想到了你。”
賀祈商以手指反複摩挲那句不曾傳送的答複,忽而幾滴水落在手機螢幕上,頓時模糊掉那行字。
他在距離家幾萬裡的高空泣不成聲。
而如今,已是第五個年頭的盛夏。
他這幾年瘦得厲害,兩截鎖骨更是嶙峋得突兀,裹在面板底下,像兩塊玉。但奇怪的是,江晚死後,他的鎖骨處當真漸漸顯現出一顆櫻桃紅的痣來。
寬敞的衣衫晃蕩,那顆硃砂痣就會從領口滑出,觸目驚心。
有的時候,賀祈商會覺得江晚可能是某種妖怪或者神祇,不然怎麼會從一開始,就在畫像中指定好他的結局。
那麼……賀祈商會愛上江晚這件事,也是由江晚一手操控的嗎?
當然不。
賀祈商毫不遲疑地反駁掉這種想法。
他回想起那個參加江家宴會的晚上,少年聲淚俱下地拆穿自己的父親和弟弟,又迫不及待地與江家割席,那些小心思,賀祈商又怎麼看不明白?
躬身跪在母親墳墓前的少年,看上去可憐又無助,但賀祈商平時並不是善意泛濫的人,如果遇上的是別人,他或許會施出援手,但絕不會貿然帶一個自己都不瞭解的人回家。
唯一能夠解釋的,只是因為那個少年是江晚。
因為他是江晚,賀祈商才會格外在意,才會帶他回到自己的家,才會一輩子都栽在他身上。
這跟江晚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沒有關系——
他就是註定會愛上江晚。
枕邊已經換了幾代的手機忽然亮起,打斷了賀祈商的紛亂思緒。
他漫不經心地拿過來,粗略掃了幾眼收到的資訊。
有的是自己手下在彙報工作,也有當年學校裡的死黨發來情報,甚至還有戚徵的來信。
江晚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才會在他死後,有這麼多的人都願意為他打抱不平。
“計劃已經進行到最後一步。”
“終於走到今天,等到宋庭雲垮臺,我不會再聯系你。”
賀祈商本以為自己會在收到這條訊息後有複仇的爽利,可心中依舊空空蕩蕩,彷彿被蛀空一個大洞,任何事情扔進來,都不會蕩起任何情緒。
他又拿出那個版本早已過時的陳舊手機,點開相簿慢慢瀏覽。
相簿 中最早期的大多是取景的風景照,可見江晚並不是喜歡拍照的人。只有在五年前的那個夏天,相簿中忽然頻繁出現許多人像照片來。
大多是江晚和他的合影,兩張年輕的面龐笑得幾乎變形,但又有著肉眼可見的開心。
——在年少時,賀祈商曾因為這些照片竊喜過,江晚……竟然只和他有過合照。
那些前主人留下的照片,最後停留在五年前的極光,而後又過了許久,相簿中才出現了日期更新的照片。
有寺廟內鋪天蓋地的繡球花,也有夏日盛大的煙火,有莽莽銀白的雪地,也有幽深詭譎的叢林。
賀祈商帶著江晚的手機去了很多地方,最近的一張,他來到了烏斯懷亞的燈塔。
他一個人在刺骨的寒風中站了許久,腳下是離南極最近的凍土,眼前是寂寥孤獨的燈塔。
而心裡,依舊是那個時時念著,卻再也找不回的人。
“要是能和阿晚……一起看到,就好了。”
螢幕熄滅,賀祈商安靜地闔了闔眼,隨後又拿起了自己的那隻手機。
當年溫文有禮的少年已經成長為眼神冷厲的大人,他迅速撥通電話,沉聲向對面發出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