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機在鍾炎的雙目之中不斷地流失,本來就滄桑的眼睛,不斷地變得黑暗。
他望著從心臟前端突出的刀尖,刀尖上殷紅的血液順著刀尖墜落。
再看向竹屋前方,此時此刻畢恭畢敬地站在了柳碎夢身後的弟子,他感到無盡地譏諷,也感到無盡的疲憊。
所有的忠義,十多年的師徒恩情,都敵不過一個女人的魅力。這就是對鍾炎,比這刺穿心臟的匕首,更沉重的打擊。
鍾炎以沙啞的話音自嘲道:“千算萬算,從來沒有算到過,你會是破壞全域性的關鍵。”
柳碎夢一直都像是冰山美人一般,又身居高位,神聖不可侵犯,以致於自己都忘記了,當她願意以自己這幅皮囊作為條件時,究竟有多少男性,能抵擋出他的魅力。
仲誼低著腦袋,眼神閃爍,不敢直視自己師父的雙目,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師父灼熱的視線凝視在自己身上。
是的,師父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出賣他。
可是今夜之前,自己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出賣自己最尊敬的師父。
眼淚從他的眼中啪噠噠地落下,墜落在竹葉鋪墊的草地上,葉子掩埋的小蟲陷入更深的寂靜之中,默默聆聽著極度諷刺的淚水墜落的聲音。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麼?”鍾炎沙啞的聲音落寞地問道。
“你是在,毀滅王朝。”
仲誼的身軀輕微地顫抖了一下,他不敢看師傅的眼睛,但是從看似平靜的聲音中能夠聽出來,自己這位慈愛忠貞的師父,此刻是何等無奈,何等憤怒。
柳碎夢輕輕揮手,散去空中幾隻不知死活前來騷擾的蚊蟲。同時,她這隻彷彿由美玉雕刻而成的手掌落在了仲誼的後背上。
一道白光從掌心落入少年的後背,這位少年身上的惶恐和愧疚,全被被這抹彷彿來自雲端的溫柔所驅散,在屋子裡時發生的那美妙雲雨時的感受,也將他心裡的光明,也碾壓成塵。
柳碎夢凝望著鍾炎輕聲道:
“零山很愛我,所以他從來不會懷疑我,而就算我在每天給他做的飯菜裡下了喪心元神毒這種慢性殺人,也能錯亂人感知的厲魂族毒藥,他也沒有任何的察覺,也不會覺得他身體還有命言的錯誤和我有任何關係,何況你徒弟?”
“馬有失蹄,鍾護法,你比我所遇見的很多人都聰明和果斷,然而你的聰明還是有錯誤的時候,你還是太小看了我,只把我當成了尋常的女孩兒,這才是你失敗的關鍵。”
“他沒有做錯事,恰恰,他做的是最正確的選擇。因為我本來就比你們更強,更了不起。”
柳碎夢望著鍾炎這具正在不斷地死去的身軀,有些悲憫地搖了搖頭。
在這個男性當道的時代裡,再睿智的男人,似乎也會愚蠢地把再了不起的女人,也僅僅當成女人。
身周的這幾根光柱好像是被車輛撞碎的車燈,接二連三地爆裂,而天空中那隻在低空盤旋,隨時都會俯衝而下,將對手化為灰燼的白色火鳳凰,則也重新變為了白色的火焰光片,在飛行之中不斷地崩散,消失不見。
兩道足以將現今還不夠強大的柳碎夢殺死的陣法,就這樣因為操控者地死亡,而土崩瓦解。
望著前方山壁上那些不斷消散的神紋,柳碎夢的眼中有一絲的憐惜。
要施展出這樣強大的陣法,需要的是無數的資源和寶物,自己的境界比鍾炎要高,又是堂堂國之護法,可是連她也拿不出這些寶物來,顯然是鍾炎憑藉汗馬功勞和幾十年的心血,才積累而成。
而這些存在,現如今都已經隨著這兩道陣法而消失。
鍾炎自嘲地笑著,嘴角也掛著這樣的微笑,徹底地垂上了眼瞼,所有的生機徹底從他的體內消失。
這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提前了十多年的時間,走上了人生的盡頭。
被柳碎夢稱之為王朝中最睿智的他,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而在他閉目之後,殘存的意識在他的眼前形成了最後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面,那幅畫面是,這位受人們愛戴的柳國師,帶領著王朝,走向萬丈深淵……
五千年崢嶸的蒼蒼大地,就這樣,在她這幅美麗的皮囊踩踏之中,支離破碎,萬劫不復。
今夜,星空璀璨。
而浩劫,正式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