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知道,那位不會看著場面繼續亂下去的,他就要出手了。
忙亂的江湖人已準備好了迎接攻擊,卻突然感到一陣洪流從中堂湧來,如翻騰的大江,層層疊疊向外推攘,一個呼吸之後,一切歸於平靜。
眾人驚愕地發現——什麼都沒了,不論是那一陣令人氣血翻湧的氣浪,抑或是有著萬箭齊發般駭人聲勢的木頭“箭雨”,都消失不見了。
唯一的存證只有繞著前堂鋪了一地的木頭塊,像是一地等人清掃的垃圾。
然而事情還沒結束,賓客中的年輕一代尚未反應過來,有足夠老江湖經驗的老人卻是很快察覺到那人並沒有同漫天木雨被般被攔在堂下,反而是以極快的速度,向堂上踏去。
飛速前行的那人身上帶著極強的勁力,被他擦身飛掠而過的人們齊齊呼吸一窒,心口彷彿壓著千萬斤的巨石,激得眾人汗毛直豎!
要來了!
方才的場景重現,所有人繃緊了神經,蓄力靜候那人的第二波攻擊——然後他們就聽到中堂上有人悶哼一聲,血濺在地上噼裡啪啦地響著,那股悚人的威壓再次消失。
……不用說,那位轟門的“大俠”估計又被反殺了。
被鬆鬆緊緊吊了兩次膽的人都有些無言——這人怎麼每次都看著聲勢浩大,結果次次都被輕描淡寫地反擊了?
不知是不是有些沒臉見人,那位不速之客直至此刻依然不見蹤影,倒是中堂有人說道:“哪位惡客不請自來?”
這聲調平靜,語氣親和,乍一聽還以為是在向轟了大門做兇器的那位“大俠”問好,然而“惡客”二字與這句話的語氣嚴重相悖,聽起來莫名就添了些諷刺。
嗯?話說中堂上是誰來著?
賓客們回首一望——墨樞門門主徐安歌。
於是大家都淡定了。
難怪。畢竟是這位主,他一開口怎麼能沒有幾分當年的風範呢?
此時這位不速之客終於站了出來,他正直直地現在堂下,彷彿從不曾移動過,可令人訝異的是,他還真不是金玉其外的花架子,因為在座賓客竟無一人注意到他。
若說此人方才如同魚潛於深水去無蹤跡,那麼此時就像是魚躍水面,濺出了巨大的波浪——他顯露出的氣場竟已接近武林僅有的那幾位泰山北鬥級別的宗師!
此人目光陰鷙,惡意昭然若揭:“可不就是我這位老朋友麼——”
堂上徐安歌在與那人交手的兩招中已經走了猜測,現在聽到這永生難忘的如蛇般嘶啞陰毒的嗓音,總算可以確認了。徐安歌輕笑道:“是孟影啊……”
他果然來了。
徐安歌依舊寬坐於交椅之上,手上端著茶杯,捏著杯蓋慢條斯理地碾著杯口,其上粘附的茶葉悄無聲息地粉碎成渣,如同粉末融入了茶水中,接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輕輕一覆,碧綠青翠的茶水瞬息間就被雪白的杯蓋遮了個徹底。
他寬袖伏動,順手一甩,腕骨在茶杯的冷光映襯下泛著慘白,叮鈴一聲響後,小巧的茶杯平平穩穩地落在了桌案上。
孟影大步向前邁著,哼笑道:“可不是我來討你這狗賊的小命了嗎!”
徐安歌面上帶笑,絲毫不惱,將頭轉向了孟鷹出聲的那個方位,可人卻彷彿粘在了交椅上,屹然不動。
他大張旗鼓舉辦的傳位典以及耗費諸多精力佈置的好東西總算不至於被浪費了。
孟影眈視著徐安歌從容不迫的模樣,心中深恨,凹陷的眼窩瞧著更加陰鷙。
他出關的第一天,便聽說了墨樞門傳位典之事,馬不停蹄行了幾百裡路才終於在傳位典完成之前趕到吳縣,本想趁著徐安歌在傳位典上的鬆懈,出其不意一擊滅了徐安歌,再不濟也能重傷這小子,卻沒想到對方竟然一點也沒鬆懈,一連兩次攻擊都被擋了下來,也讓他的計劃全盤落空。
這狗娘養的小子!
不過也沒關系,他知道徐安歌看著強,可身子早就敗壞得不知還有幾天能活了,如今無法一擊殺了這小子,可正面對個幾招,這小子也必將敗下陣來!
孟影眼中紅絲密佈,密密麻麻像是無數的細長血蟲在眼白上爬過,同一時間,他的氣勢也愈發強盛,他沒再跟徐安歌廢話,而是瞬息憑空躍起,飛躍短短幾十步的臺階,直面對上了中堂之上的徐安歌,右手五指若鷹爪,第一下便朝最致命的心口抓去!
徐安歌總算不再安坐交椅之上了,他不知何時已將佩劍握在了手上,鋒銳的劍刃直逼孟影的鷹爪,劃出一道圓潤的弧,被割裂的空氣漾起的小波紋幾乎是霎時就捲成了巨浪,全數劈砍在了孟影的右手之上!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在如此激烈的對抗中,孟影的右手卻是毫發無傷。不過徐安歌也不是做了無用功的,他這一劍為自己爭取了反擊的時間,在孟影以左手為爪,第二次向自己攻來之前,徐安歌直接運著輕功躍到了半空,然後兩人的戰場也就升到了屋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