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赫連將軍……”
“我會去找他,如果回不來,我就和他一起死。”
楚鳴珂聲音冷厲,頭也不回,快步離去:“但這場仗一定要贏,我要在順京城外,殺了圖歡。”
滾滾而來的河水狂奔許久才終於停歇,水面上漂著血與屍體,斷肢在渾濁的河水中沉浮,圖歡在混亂之中嘔出帶血的水,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個被沖到身邊的年輕士兵,將他拎到馬上。
小兵恐懼得渾身都在顫抖,圖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一笑:“孩子,別怕。握緊你的刀,跟在後面,年幼的小狼必須學會戰鬥。”
緩過來的聯軍再次集結,只因他們已沒有退路,必須背水一戰,很快,數不清的殘兵形成多股部隊,開始接連發動沖鋒。
遠方山頭響起一聲狂嘯,最後一支鳴鏑閃爍著寒芒飛來,最前方的弩兵扣下機栝,精鋼箭破風而出,接連穿透幾個重騎兵,深深釘入地面。
箭雨從天而降,烏雲之下,鋒銳的箭矢籠罩了整片戰場,迎面沖來的騎兵已退無可退,紛紛舉起手中盾牌擋住箭雨,不顧一切地向前沖鋒。
近了,很近了。
第一匹馬沖入射程時,藏於盾牆之後的紅衣大炮發出響徹天地的炮響,滾燙的炮彈沖天而降,將地面炸出一個大坑,沙土飛石四濺而去,比火銃的子彈還要兇猛,眨眼間便砸開甲冑、貫穿頭顱。
炮火聲接連響起,戰場之上煙霧彌漫,弩兵趁機架弩,卻在眯眼的沙塵中捕捉到了一絲不尋常。迷眼的硝煙中傳來狼嘯,弩兵還沒來得及抬頭便被一刀斬首,滾圓的頭顱掉在地上,死不瞑目。
兩翼騎兵避開了紅衣大炮接連噴出的怒火,分散沖入,重騎兵恐怖如戰車,輕而易舉地將最前方的盾兵撞開,持刀揮砍,渾身浴血。
圖歡沖在最前面,炮火倒映在他如湖泊的藍色眼睛裡,這頭蒼老的狼從未停止狩獵與征伐,日複一日地率領他的狼群在草原上賓士。
楚軍緊急後撤,但人跑不過馬,才逃出一兩步便被追上殺死,騎兵悍不畏死,一路猛沖,突然,後方又有軍隊沖來,卻不再是友軍。
那支軍隊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戰場之上,涉水而來,眨眼便殺入後方。
有人認出了他們的鎧甲,在一陣紛亂中發出驚恐地大叫:“是玉麟邊騎……是玉麟邊騎!是單——”
話音未落,那士兵便被一劍穿喉而死,楚鳴珂策馬狂奔,見人就殺,如一柄利劍,毫無顧忌地刺入忌川軍陣,直撲圖歡。
消失多年的玉麟邊騎幽然現身,二十年前的夢魘再度降臨,讓所有人都想起了那個震懾北地的名字。
原本撤退的神樞營開始反撲,殺聲越來越近,危素與忌川的軍隊瞬間慌亂起來,圖歡被撞落馬下,迅速斬死兩人。
他滿頭鮮血,眼前模糊,不停揮舞著手中的刀胡亂砍殺,烏雲之間傳來雷聲,電蛇劈落山間,狼的直覺讓他轉身,好像一眼就望見了二十六年前。
也是這支軍隊,也是在這樣一個烏雲翻湧的白晝,單牧川和玉麟邊騎沖出雁門關、踏過臚朐河,奔向他的王庭——
單牧川已經死了十八年,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能在死後的十八年裡仍舊威懾他的敵人?
回憶在圖歡的心中滋生出罕見的恐懼,握刀的手開始發抖,他看見親衛朝自己沖來,渾身是血,大叫道:“太師!赫連禎已經死了,危素人亂成一團,快隨我往西撤——”
往西撤?為什麼要往西撤?他還沒輸,他還有一支軍隊,就在古北口——
“有一支邊軍繞過了大同,和古北口周圍的楚軍裡應外合,我們的軍隊已經——”
一支箭攜風射來,將親衛穿喉,血濺在圖歡的臉上,他看見一人立於馬上,維持著拉弓的姿勢,目如鷹隼,緊盯著他。
恍然之間,他好像看見了單牧川,那個令整個北地恐懼的屠狼獵手、那個已經死了十八年的鬼魂,此刻正附在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身上,來和他打這最後一仗。
“來吧,”圖歡握緊了手中的刀,沉下眼睛,像頭蓄勢而起的狼,“玉麟邊騎的主將。”
劍風勢如破竹,他提刀去擋,卻在瞬間被撞翻,刀脫手飛出,圖歡狼狽地跌倒在地,又掙紮著爬起來。
“撿起你的刀。”來人說。
他的刀躺在地上,刃上是崎嶇不平的溝壑,像是草原盡頭綿延起伏的群山,他曾縱馬賓士奔去,用馬蹄丈量天與地的距離,就像一頭高傲的狼王,巡視自己的領土。
“這個天下終將是狼的天下,你擋不住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