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是貴人,可瘋子也是貴人呀,為何她二人的想法,天差地別。
“不,你的神色告訴我,你心中不甘。”顏執安將傷藥放下,目光淡然,隱帶諷意,“循齊,你覺得人人就該平等,對嗎?”
循齊的思想,已然和瘋子一樣了。
循齊說:“民可載舟,亦可覆舟。”
“對,君王理該愛民,為民謀福祉,而是踩在百姓身上作威作福。這並沒有錯。”顏執安心頭微動,“但不是人人就該平等。”
“循齊,若照你所想,如何管制百姓,人有善之分,自然就無法平等。”顏執安道,“你的想法過於天真了,瘋子也知曉無法平等的,我朝有刑律來約束百姓,但這些律法無法約束貴族。同樣,無論哪朝哪代,都是無法辦到的。因為權勢。你懂嗎?”
哪裡來的人人平等呢?
顏執安轉身,道:“你是皇族人,這番話最不該出自你的口中。循齊,權勢比你想象得要複雜,你看到了?我受了那麼多苦,太子依舊穩坐東宮,公平嗎?但我並不覺得不公平,因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就是世道,這就是權勢。”
“你如今站在權勢最高處,可世間不公平事多如牛毛,你看到了嗎?”
“你看不到的。循齊,瘋子與你說人人平等,不過是一句話罷了。她自己也做不到,她覺得世人皆醉她賭醒,所以,她在世人眼中就是瘋子。循齊,你無法改變這個世道,只能改變你自己。”
言罷,她抬腳走了。
院子裡空蕩蕩,原浮生早已離開,葉落棋盤,一葉障目,掩蓋了棋局。
顏執安伸手拂落落葉,緊緊凝著棋局,瘋子、瘋子,你究竟給她教了些什麼?
下層人士才會想著所謂的人人平等。你是國公嫡女,怎麼會想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呢。
顏執安俯身坐下,闔眸沉思。
須臾後,循齊緩步走出來,在她對面坐下,“您對我,失望嗎?”
“沒有。”顏執安打起精神面對她,微微一笑,鼓勵她:“循齊,沒有人人平等,但你可以做到天下太平。你的命便是第九等,不是因為你生來高貴,而是你可以創作更高的價值。”
“瘋子的叛逆,恰是被逼出來的,她看透了上官家的虛偽,負氣離開,又覺得世間對她不公,她迫切需要公平。她覺得就該人人平等,給予她和她妹妹活下去的底氣。與大道與你說的,不一樣。”
瘋子要的天下人的人人平等,而是她姐妹二人活下去的底氣。
“上官泓站在父權之上,掌握她們姐妹二人的命運,這是不公平的。她們生下來後,就是一條性命,殺人者觸發律法。但她沒辦法去告,你知道嗎?子告父,大逆不道,就算告贏了,在外人眼中,她就是不孝的人。世人的口舌之爭,會如浪潮般淹沒她。”
“上官泓可以讓右相去死,沒人指責她。這公平嗎?”
循齊無言。
顏執安伸手,輕輕撫摸她蒼白的臉頰,憐憫道:“瘋子要的人人平等,不過是一個公道罷了,人的價值不同,才會分成三六九等。循齊,你肩負蒼生,你的命更重要。”
左相罕見地說了這麼多話,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循齊,你的命很重要。不是以為你生來富貴,而是你肩負天下蒼生。
循齊低頭,可我不想肩負這麼多,我只想做一個普通人。
婢女捧著湯藥過來,顏執安順勢收回手,婢女輕聲開口:“殿下,該吃藥了。”
“給我。”循齊接過來湯碗,蹙了下眉,但還是喝了,苦得皺眉,實難想象這些時日左相怎麼熬過來的,一日三碗,苦澀之味都無法根除。
婢女俯身退下去。
顏執安招呼其他人過來,“去熬些米粥送來,配些爽口的菜餚。”
隨後,她看向循齊:“吃一些。”
循齊點點頭。
顏執安起身回屋去了。循齊不敢跟過去,垂首看著棋盤,細細回想方才左相說的話,不僅回想,還在細細咀嚼。
所有人都對她寄予厚望,壓力如山一般壓著她,甚至喘不過氣來。
黃昏時分,右相提著點心盒子來探望公主。
此刻尚有陽光,循齊躺在夕陽下,蓋著毯子,見到人來,招呼對方走近。
“只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