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踏鞴砂如今的困境,這樣的安慰對丹羽來說更像是推卸責任,他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人偶少年柔軟的內心?緩緩生出鈍鈍的、綿長且細膩的痛來。
而丹羽的講述還在繼續,這位面對刀匠和士兵們努力地維持鎮定體面的青年人此時露出了少見的不甘和懊惱:
“……就在你離開後?的第?二日,大?家的症狀再度加重,嚴重者諸如涼太郎他們,甚至可以說是到了奄奄一息生命垂危的地步。”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埃舍爾站出來說自己除了曾就讀於楓丹科學院外?,還曾於須彌的教令院留學,專門?研究須彌境內一種名叫‘魔鱗病’的特?殊病症,且取得了一定成效,須彌的魔鱗病和祟氣病在發病表現上呈現出一定的相似性,他或許有辦法研究出醫治祟氣病的藥物。”
能在這個年紀坐上造兵司司正之位,丹羽當然不是笨蛋。
埃舍爾抵達踏鞴砂後?,他們巧合地碰上了大範圍的祟氣病危機,且這位外?來者又恰好掌握著醫治病症的辦法——且不提丹羽相不相信埃舍爾一個外?來人能?解決困擾稻妻人數百年的祟氣病,單單是這過於巧合的時機便足以讓丹羽産生警惕。
可踏鞴砂眾人的狀態又屬實危急,容不得丹羽猶豫太久,只要能?救踏鞴砂的大?家,即便?前方是深淵,丹羽久秀也敢闖。
於是匆匆和踏鞴砂的二把手——禦輿長正交代自己的決定後?,丹羽久秀毅然決然決定由自己來當埃舍爾的“試藥人”。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當我喝下?他遞過來的藥水後?,因為?受祟氣浸染疲憊不堪的身在數個呼吸後?就出現了明顯的好轉……先是痛癢感的消退,而後?體表鱗片的消失……半天而已,我的狀態就和染上祟氣病前別無?二致。”
“彼時眼看涼太郎已經快支撐不住,即便?我對埃舍爾的來歷依舊心?存懷疑,也必須做出決斷……而我,同意了他向村民和士兵提供藥物的申請。”
一邊說著,棕發青年臉上的表情越發苦澀,盤腿坐在傾奇者家的木質走廊上,身體也隨著內心?洶湧澎湃的情緒止不住地顫抖,
但他似乎極擅長忍耐,即便?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依舊剋制著自己的聲音,讓自己講述的聲線盡可能?地平穩,盡量將關於“埃舍爾”的一切客觀而全面地展現在伊白等人的面前。
事情發展到現在,伊白已經不想?去探究名椎灘上丹羽久秀因他們的告知而對埃舍爾産生懷疑時的心?情。
因為?那必然是糅合了痛苦、絕望和悔恨的強烈愧疚。
而在那般激烈的情感沖擊下?,丹羽久秀僅僅是微變臉色,而後?便?維持著再正常不過的笑容帶他們回到村子——這個男人,心?智的堅毅程度已非凡人。
就在此時,啪嗒一聲水滴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伊白定睛看去,便?見坐在自己身邊的傾奇者不知何時已濕潤了眼眶,正呆呆地看著丹羽久秀,淚水盈滿眼眶而不自知,直到那好看的眼睛兜不住淚水,這才讓那晶瑩的淚珠滴落在地板上。
從懷中掏出秋奈姐姐準備的手絹,遞到傾奇者的手中,伊白輕聲提醒:“阿傾,擦擦吧。”
“欸?”
傾奇者這才從那強烈的情緒共感中恢複過來,接過伊白的手絹,茫然地問道:“我……哭了嗎?”
這一句話好似開啟了人偶少年的情緒開關,當他觸及臉頰上未幹的淚痕後?,生性良善的少年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他急迫地看向丹羽:
“丹羽,如果我當時沒有離開踏鞴砂,如果當時是我帶著將軍大?人的金羽前往鳴神島求援——”
“沒有如果,傾奇者。”
丹羽搖搖頭,即便?自己的情緒已接近崩潰,但面對自己視作弟弟的傾奇者不自覺的求助,他還是盡力擔當起“兄長”的責任:
“當埃舍爾踏足稻妻的土地,當他在鳴神島上刻意與赤目結交……乃至更早,早到當他意識到須彌的魔鱗病與稻妻的祟氣病存在相似之處,而他又恰好生出了惡意的念頭的時候,這場危機就已經籠罩在踏鞴砂每個人的頭頂上,和你無?關。”
“可是……最起碼我能?和你們一起——”
“別這麼說,傾奇者,如果你沒有前往八醞島的話,不就失去了認識這兩位新朋友的機會?嗎?你的朋友們可是會?傷心?的。”
親手為?傾奇者拭去淚水,丹羽抬眸看向伊白和惟神左衛門?,稍稍舒緩了聲音,繼續著先前的講述:
“因為?親身實驗了藥物的效果,且每一個喝下?他提供藥物的村民都肉眼可見的好轉起來,漸漸地,我也就對埃舍爾放鬆了戒備……畢竟,在我看來,如果一個人費盡心?思讓一地一村之人染上必死的疾病是為?了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現在他們面前的話,必然是想?圖謀些什麼,而踏鞴砂除了晶化骨髓、玉鋼和村民們外?,並無?可以稱之為?‘財富’的東西。”
“即便?……不少村民、士兵和刀匠們在服用過埃舍爾提供的藥物後?表示精力強健了不少,但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彼時的我並沒有察覺出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