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的另一頭傳來另一道遲疑的腳步聲,是應門的小廝,“老爺,小王爺來了。”
徐清猛睜開眼,一下從半躺的藤椅上坐起,冷笑道:“很好。我這幾日沒閑工夫去尋他,他倒自己找上門來了。”
“老爺,小王爺還帶著一位……娘子。”小廝為難一下,那小娘子神情古怪,幾分似丫鬟又幾分似官家娘子,他還真看不出來。
徐清已正襟危坐,威嚴地喝道:“讓他們進來。”
僕役和小廝一起退下,不多時,徐雋拖著散漫的步子轉過屏風,唇角噙著似是而非的笑意,隔著一段距離望向徐清。
“叔祖別來無恙?”
“你很好,很有膽量。”徐清站起身,有些年頭的藤椅吱嘎一響。
綠蘿站在屏風邊緣,抬起頭打量那枯瘦的老人。
“這又是何人?”徐清的目光掃過綠蘿,心中鄙夷,一個不值一提的膽怯女郎,他原以為徐雋會帶著沈青青一道來。
那倒省卻了他許多麻煩。
徐雋笑著回過頭,“來,綠蘿你走到叔祖面前來,讓他老人家好好看看你。”
綠蘿溫順地應一聲,緩步走出屏風的陰影,來到徐清面前,輕輕抬起臉,用平靜到沒有感情的眼睛望向徐清。
徐清狐疑地盯了徐雋一眼,再細細打量綠蘿,這面容似有幾分眼熟。
“叔祖記不清也難怪,那我便來為你們引見一番。”徐雋做了個誇張的手勢,道,“這位娘子是當年漠北軍中安敬初將軍長女。”
徐雋攤開手,掌心握著半枚缺損的雲令,“這半枚雲令,是當年安娘子從家中拼死帶出的東西,是安敬初將軍在塞上發現的證據。”
徐清面色一冷,目光灼灼地鎖著那鏽蝕得幾乎看不清花紋的雲令。
“承蒙叔祖這些年來從不見外,連這般機密的用法都教我。”徐雋屈起手指一彈,而後將雲令翻轉過來,隨著細微的“咔嚓”聲,背面落下小片金屬,現出密密麻麻的字跡來。
綠蘿驚訝地轉過頭,想不到這枚小東西內竟有如此玄機,連沈青青都沒能發現。
“叔祖要我念給您聽麼?”徐雋將雲令拈在手中,“這麼多年了,偶爾回憶一下過去說過的話,應當還是很有意思的。”
但徐清顯然沒想給他這個機會,冷哼一聲,“雋郎,你以為捉到這個小把柄,你便能高枕無憂?自己送到這天羅地網裡來,還指望全身而退?我早與你說過,你雖聰明,卻心大得很,滿心以為自己了不起,遲早要栽在這上面。”
“自小您就教我,不可掉以輕心。”徐雋將雲令在手中高高拋起,再一把接住,對徐清的話並不正面辯駁,只笑道,“這麼簡單的錯,我可不會犯。”
徐清面色冷下來,轉向屏風,提高聲音,“行了,話說到這裡也算盡了情分。你們都出來,送王爺和這位安娘子去偏房好好休整。”
徐雋一揮手,將雲令緊握在掌心,手放回身側,臉上的笑一下子全部收下去,“不過,在走之前,您能否一解我心頭多年的疑惑——設計戕害徐家軍一事,您究竟是怎麼想的?”
“哈,我還以為什麼,值得你不顧生死地跑來?”徐清一哂,背剪著手,仰起頭鄙夷一笑,“不過幾個起於鄉野的莽夫,自以為打退了北羌便了不起。何況我們北徐數朝老臣,何等煊赫的一族,那夥草莽還真以為他們高攀得上?!”
“雋郎,雖你也出身南徐,但我一向很喜歡你與停雲那丫頭,不妨今日說給你,免你黃泉路也走得不安生。”徐清惻惻笑起來,“我要的不過是乖乖聽命於手下的武人,而不是一群自作主張,叫囂著為國捐軀的蠢貨!”
話音剛落,一聲怒叱從方塘一側傳來,接著一陣勁風襲到面前。
“錚”地一響,徐七娘倒退幾步,一橫手中長劍,怒目瞪著徐雋,“雋郎,你攔我做什麼?!如此深仇大恨,不報不快。”
徐雋但笑不答,搖了搖頭,帶著綠蘿向後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