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的風沙很大,夜晚很冷,剛從江南一路馳到西北大營的她受不慣多變的氣候,沒幾日就染病發燒,還因此得了顏晗一句“果然只會添亂”的冷語評價。
正當她和顏晗互相生氣,賭氣不肯喝藥的時候,便是一個須發花白的老醫者帶著年輕的小徒來好言勸慰。
沈青青摩著茶盞上的花紋,也輕聲嘆息:“顏晗他……知道麼?”
“軍師不知。”師尹躬身,“某如今在提刑司當仵作,跟隨方大人。”
他在戰場上見過的屍體比治好的人更多,當仵作驗看橫死的屍體,在別人眼中或許是件不得已為之來維持生計的事情,於他卻無所謂。
“這樣啊……”沈青青垂下頭笑了笑,又瞥一眼他隱帶不平的神色,“你是不是懷疑顏晗啊?”
“……殿下何出此言?”師尹後退了一步,她臉上的笑似乎預示這只是一句玩笑話,但眼中的神色又不得不讓人當真。
“你只需,實說便是。”沈青青撫了撫額頭,為藥物所迷,就算醒了,總還是有些頭暈,方扶南真是混賬!
“殿下既如此說,某也不隱瞞了。”師尹舒口氣,背過身去放茶盞,一邊慢慢地道,“殿下因和親而病歿塞外,誰不知和親是軍師矯旨?再想,軍師之所以矯旨,乃是因有羌人請求和親在先。”
“羌人請求和親,乃是因我單騎去救顏晗,容貌為羌王所見。”沈青青閉目,“所以你認定,這些都是顏晗設計?”
師尹茶盞重重放在桌上,一頓手,“殿下既然也是這麼想的,那還有什麼好說呢……?”
“他不是這樣的人。”沈青青搖頭,擁著薄被坐起身。
“殿下與他相識多久,我們這些人又與他相識多久?”師尹的聲音變得激動起來,“殿下可知,他有多想要離開西北,在江南過上安定的日子——在殿下死後,這樣的日子終於得到了,隱居桐廬,何等逍遙自在!”
“師尹。”方扶南打起幔子走了進來,“不是說過很多回了嗎?在證據確鑿之前,不要說這些話。”
師尹低下頭,神情委頓,他也不想胡亂猜疑,但他不甘啊。
沈青青披衣起身,走到師尹身邊,“我知道的,子陵不是那樣的人。我在折柳灣尋到他時,他受傷很重,他只是擔憂自己活不到擊退北羌之時,才鋌而走險……”
“你們,爭這些做什麼?”方扶南搖頭,神色複雜,“還是先解決薛家的事要緊。”
方扶南並不認為顏晗參與其中,因為顏晗回到江南後從此隱居不仕,再無聲息,直到桐廬公主死後的第十八年,他也因憂思離世,從此徹底化為傳奇故事中的人物。
但師尹曾向他提過,當時攻破北羌時,少說有半數以上的人認為桐廬公主生死未蔔,打算在附近搜尋幾日,但顏晗執意回營,甚至與大將軍仇秩發生了爭吵。這件事總令人覺得奇怪。
“說到薛家。”沈青青猛地轉過頭,憤憤走到方扶南面前,從袖中取出一物擲到他懷裡,“你管得也太寬了,我與薛家如何,不要你來管!”
說完,一甩簾幔,快步走出去,喚人備馬。
方扶南接過一看,原來是先前贈與她的那柄扇子。
不論有什麼事,拿這扇子來憲司尋我便可。這是他當初許下的承諾。
那時還以為她只是沈家一個受了委屈的表小姐,因追查桐廬公主之事才對她尤為注意,誰知……她就是那個最關鍵的人。
誰想去管她究竟是什麼死而複生還是借屍還魂,他只知道,這是冤屈太重,蒼天開眼。
多少人命關天,她的事,他不能丟下一件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