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心點了點頭。
過去在沈家,她和沈青青並沒有交惡,也算不上特別親厚,但不知道怎地,今天沈青青似乎對她特別照顧,她也從心底裡覺得沈青青就像親姐姐一樣能夠依靠。
茶藝是允許自由圍觀的,因此眾人按捺不住,一擁上前,圍在一旁觀看。
沈青青重又坐下來,甩手一個火折點亮了紅泥的茶爐,兩根玉蔥般的手指拈起半節竹筒製成的茶勺舀了一小撮嚴九爺重新送來的茶葉,在茶碾中磨得細碎如面,隨後放在茶羅內,細細篩進正在沸騰的茶水中。
眾人看得有些莫名,這娘子明明只是在重複方才第一輪的鬥茶品而已。
雖然她將茶麵研得極細,點點翠綠的茶粉落在水中四散開來的模樣也十分優美,但只憑這麼一點,可是稱不上什麼茶藝的。
一時眾人便有些索然,全都擠到沈雲心的案前去了。
“你要做什麼?”方扶南拿著木葉天目盞轉著玩。
“做一些好玩的。”沈青青唇角輕輕一勾,一手支起腮,看著陶壺中的水慢慢沸騰,“很好玩的東西吶,是伯父親手教我的。”
她說完,向著方扶南眨了眨眼,眸中似乎有些難言的情緒。
那邊沈雲心不緊不慢地取出一個繡著嬌黃色芍藥的錦袋,解開束口的銀絲,幾個蒼綠色的小球滾了出來,在白玉盤裡溜溜地轉了幾圈。
等到小球停下來,眾人才看清,那小球由數十甚至上百片銀針茶葉聚攏而成,葉背泛著絨絨的銀色光彩,有的蛋黃大小,有的更大一些,最大的一個有整隻雞蛋那麼大。
眾人圍著小案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地猜測這小小的茶球有什麼千秋。
嚴九爺也頗有興味地看著沈雲心,之前幾次茶會沈雲心只在他面前展示過茶藝,極精巧奇妙的心思,聽說是沈家高價聘來的福州茶師傅教的茶藝,當然也離不開這女孩子自己的穎悟。
不知這一回,她要亮出怎樣的絕技來。
沈雲心接著取出一個三寸來高的雕花匣子,揭開蓋子,從墊滿紅色絲緞的匣子內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隻白水晶杯。
觀眾便有些嘩然。
水晶杯自然是極貴重的,但是這種西域傳來的東西,拿來品大漠的美酒很有意趣,用來煮茶,可就不那麼詩情畫意了。
頗有一種江南秀麗女兒卻嫁了個西北剽悍軍漢的意味,雖然說不上有哪裡不合禮法,但總讓人覺得敗壞風月。
有一小半的人這樣一想,便折回去看沈青青,畢竟人家煮茶點茶的手藝都恪守傳統,無可指摘。
壺中水沸,沈青青用一塊素麻布墊在壺把上,一手往茶盞裡斟了半盞茶,另一隻手拿著茶筅飛快地點茶擊拂,茶湯上霎時漫起一層濃綠的泡沫來,久久不散。
“黃金碾畔綠塵飛,紫玉甌心翠濤起。”方扶南熄滅爐火,輕聲道,“菱娘子果然深藏不露。”
觀者不由贊嘆:“青娘子的手藝,分明比方才兩位郎君更好,怎地方才倒在一旁幹看著?”
“嚇,只怕是這位娘子有意讓著妹子吧?”有人跟在後面悄悄道,“難道你真以為,方大人那等少年進士及第,便那麼點文采?”
十二歲便進士及第,還是一介白衣出身,父母是何人都不知道,別說神童,就是文曲星下凡也比不上。
這不是明擺著相讓嗎?聽說方才抽簽決定場次之時,有人說這沈十八孃的閑話,便是沈青青給解的圍,在外還知道處處維護沈家,可見這些年沈家可沒白養這個外甥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