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不語,雖然麻煩了些,但也不至於禁止霜官兒養一條蠶。
小孩子總喜歡養一件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譬如她小時候纏著母後討來一隻鸚哥兒養著玩,可惜過了不久便死了,她還傷心了好一陣子,直到後來喜歡上了養花才將這件事忘了。
“算了,那就隨你吧。”沈青青彎起唇笑了笑,回身拿出一個臉盤大的小竹匾,遞給霜官兒,“養在這裡,一起放在蠶房裡頭吧,每天的烏桕葉,你得自己去採。”
蠶房裡幹淨整潔,冷暖適宜,很適合蠶蟲生長,雖然霜官兒很想將自己撿來的蠶蟲養在身邊,但想了想還是接受了沈青青的提議。
喂過蠶,沈青青將昨夜養蠶的三隻匾拿到院子裡,在陽光下細細撿去蠶蟲吃剩的蔫桑葉,將滿滿一匾的蠶沙倒在鋪開的白疊布上。
蠶沙是藥,帶著桑葉的清香。江南的人家養蠶繅絲織綢,還能收獲大堆蠶沙賣給藥鋪賺些外快。
不過一來她們才養了三匾桑蠶,收到的蠶沙並不多,二來老太君說蠶沙做成枕頭芯帶著清香,要留下做枕頭,因此她們家的蠶沙就不賣了。
剔幹淨桑葉的蠶沙放在院子裡曬幹,就能拿去做枕頭芯了。
做完這些,沈青青繞進灶房。灶頭上除了兩口大鐵鍋,中間還有一個凹下去的碗口大小,一根筷子深淺的小圓洞。這裡往往添上水,用黃銅勺蓋住,煮飯炒菜時的餘熱便能將水溫熱起來,雖然老太君住慣了沈府,有些嫌棄這水不幹淨不宜用來喝,但天寒用來洗涮碗筷衣物,或是洗臉洗頭都是極好的。
沈青青打了半勺熱水倒進木盆,添上半勺井水,往籬牆下摘了一把新鮮的木槿葉子扔進水中,輕輕揉搓幾下,墨綠色的木槿葉便起了黏糊糊的膠液。
“老太君,青青給您洗頭。”沈青青端著木盆來到院中,“您做了好半日繡花了,也歇歇眼睛。”
“好。”沈老太君笑眯眯地放下手中針線,褪下頂針捏在手心裡,“我的菱姐兒越來越懂事了。”
沈青青只是笑笑。
她是從來都是很懂事的,哪怕當初和哥哥吵得太兇賭氣跑去塞上,也是聽人說起之前大軍丟失糧草之事另有隱情才匆匆前去。不懂事的,只是從前那個大意丟了自己性命的姑娘沈青青。
沈青青輕輕揉著老太君花白的頭發,水從手上滑下去,順著胳膊一直流到肘尖,“啪”地一下落在地上的泥土中,濺起幾粒塵土,有些像塞外時常颳起的風沙。
漫無目的的思緒也隨著這幾粒飛揚的塵土,猛地一頓。
是了……那件事,她曾經有一件沒來得及做完的事情。
不是回去她的封邑桐廬過安靜的日子,不是回來與薛家退親,也不是沒來得及向顏晗說出口的愛意……
她曾以為自己的日子還很長,那些事總有時間去做,因此誤了時候沒來得及做完,但如今想來那些事都不值得遺憾。
只有那件事。
她隻身奔赴塞上的目的,便是清查炎和元年二月初十那日,三危山風暴陡作,西北大軍首尾失散,押送糧草輜重的隊伍不知所蹤,以致於之後北羌大舉進犯,邾朝大軍猝不及防、節節敗退至於連失七城之事,那場驚動朝廷的大敗被稱為“七城之役”。
可是,她卻沒能帶著那個調查的結果回到臨安,現在想來仍覺萬分遺憾。
在哪裡呢……?她將那份文書藏在什麼地方了?為什麼能夠想起很多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那封駭人聽聞的文書的內容和所藏之處?
她得去找人問一問,七城之役後來可有查出原因,或許這樣她就能想起那些事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