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勺子正要喝粥,霜官兒端著自己的小碗蹭蹭蹭跑進院子裡,仰起臉將手中的碗舉到沈老太君面前,磕磕巴巴地道:“姊姊教過我,做人要知道孝悌。霜官兒、霜官兒這碗粥上面的炒蛋多,給老太君吃。”
“好懂事的孩子。”沈老太君笑得眼角皺起來,她自小學戲文,倒也識得了幾個字,讀過幾個典故,明白幾分大義,見霜官兒人小鬼大,心中欣慰,摸了摸他的額頭,“霜官兒是好孩子,老太君知道的。不過你要多吃些糧食,才能快快長大,長大了才能夠保護老太君和姊姊。”
霜官兒霎了霎眼,鼓起腮幫子想了又想。
沈青青抿唇向著他笑:“老太君說得不錯,霜官兒是我們家裡最小的,姊姊和老太君自然都讓著你。”
霜官兒吸了吸鼻子,炒蛋的香味一陣一陣鑽進鼻孔,一雙細胳膊便有些舉不動,慢慢把碗縮回自己身前,又抬頭看看沈老太君和沈青青,“那、那我真的就去吃啦!”
“好。”沈青青看著他蹦蹦跳跳跑進屋的身影笑起來,“霜官兒真是了不起,將自己富餘的東西送人沒什麼了不起的,可他能夠將自己珍愛的都讓出來呢。”
沈老太君笑著點頭:“霜官兒從來都是個好孩子,和雲娘一樣。”
說到這裡,兩人臉上的笑容不覺都收去了。
“那麼老太君覺得,我和……母親不一樣麼?”沈青青看著沈老太君膝頭火紅的綢料,將一雙眼睛眯得細細的。
“是啊。”沈老太君呷了一口清粥,慢悠悠地說道,“青青已經不像雲娘了。”
從前很像,溫柔軟弱、惹人憐愛,但如今……並不相像,或者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變得完全不同了。
“人總是會變的。”沈青青說過這句話,便開始安安靜靜地喝粥,青瓷的小勺落在碗中,每一下都不碰起任何聲響。
喝完粥,沈青青拿起兩只碗舀了一瓢水沖洗幹淨,向沈老太君微微躬身,“老太君,我喂蠶去。”
她提起掛在一旁的竹篾籃子,滿滿一籃子新鮮嫩綠的桑葉,還帶著清晨的露水,是霜官兒早起讀完一遍書便去田埂上採來的野桑。
沈青青提著籃子走進屋舍西側低矮的草屋,屋內光線昏暗,兩條並排而放的長凳上擱著三隻臉盆大小的竹篾編成的圓匾。北面的牆邊,擺著一張小矮桌,兩支紅蠟一盤桃子,後面供的是蠶花娘孃的像。
匾裡的蠶蟲已經蛻過三次皮,正邁步向著白白胖胖的體型發展,這時候的蠶蟲胃口很大,晚上換過的滿滿一匾的桑葉已經被啃食得只剩硬杆。
再過半月左右,蛻過第四次皮的蠶蟲就要進入吐絲前的最後一個階段,那時候胃口比現在更大,連桑葉莖稈都能啃斷。而且等到那時,半夜裡村中所有的人家都會點起燈來,為饑餓的蠶蟲再添一遍桑葉,好讓它們吐出更多優質的蠶絲。
沈青青用帕子小心地擦幹每一片桑葉正反面上沾染的露水,在幹淨的圓匾裡厚厚鋪上兩層桑葉,然後將過了夜的蠶蟲一條一條捉起來,放到新鮮的桑葉上。
青白色、冷冰冰、又軟軟的。
沈青青看著這些小蟲子眨了眨眼,讓一條胖胖的蠶留在了她的掌心裡。
蠶在她手心裡昂起頭來,胸前三對細細的腳抓不住什麼,又伏了回去,黑色的嘴泛起一層光澤。
沈青青能夠感覺到這小東西許多的腿在面板上爬過,好像吸盤一樣,又似乎有些黏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