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太君將這領帛書秘藏於佛堂的神龕下,唯有一起入死出生的容娘知道此事。
廊外丫鬟細碎的腳步聲接近了,門上輕輕扣了一下:“老太君,大夫人來了。”
“讓她進來吧。”
嚴氏換了一身雪青緙絲褂子,清洗過後的頭發高高堆起,重又戴上點翠赤金環,臉上淡施脂粉,一雙袖口挽起,露出手腕上兩個鑲金白玉鐲,親手捧著一個紅漆盤,上面青瓷盤盛著兩樣精緻小菜。
身後兩個一般打扮的大丫鬟,一個抱著一大束金桂,一個懷抱兩個裹著紅綢的琉璃瓶。
嚴氏臉上帶著笑:“母親這裡擺飯,也不使人差遣兒媳伺候。”
“你打小身在閨閣,和我們這些自小摔摔打打的老婆子不一樣,這些日子也苦了你了。”薛老太君和聲細語,吩咐丫鬟為大兒媳擺座,“我也不過閑著喝些粥墊墊肚子,原不想累你再跑一趟,是哪個去告知你的,也是多嘴的丫鬟。”
嚴氏不肯坐,躬身將兩樣小菜取出來,呈到老太君面前:“雖老太君體恤小輩,但兒媳該敬的孝道也不能少。何況,兒媳嫁給薛家,就是薛家的人,薛家是什麼樣的家風,兒媳就也是什麼樣的,怎能仍如未出閣時那樣嬌氣?”
“這兩樣小菜是兒媳方才親自下廚做的,是老太君愛吃的椒鹽馬蘭頭和蔥油燻鯿魚。”嚴氏又看向身後丫頭,“恰好海棠苑的嚴九爺送了好些插花來,兒媳瞧著前些日子孃家送來的一對琉璃瓶正合適插花。”
兩個丫鬟忙將琉璃瓶放在兩邊案上,將大枝金桂插好。
金色的碎花,翠綠的葉子,馥郁的香氣,若秀色真的可餐,那這一束金桂,當得色香味俱佳。
薛老太君點點頭:“這花兒開得好,養花的人也用心。”
“可不是。”嚴氏見薛老太君臉上露出笑意,這才慢慢坐下,回頭向丫鬟們道,“你們先退下罷,有我伺候老太君用飯。”
薛老太君夾了一塊燻魚肉,嘗了一口,笑道:“璀孃的手藝越發好了。”
“還不是您教導有方?”嚴氏笑道,“您想吃什麼就遣人告訴璀娘,璀娘雖不敢與大酒樓裡的師傅們比廚藝,但總能給您做出來呢。”
雖然在薛老太君心目裡比不上那個本該嫁進薛家的桐廬公主,但嚴氏大部分時候都很滿足。薛老太君從不會故意為難兒媳,做得好便誇,做得不好就教訓幾句,有什麼說什麼,爽爽快快,從不打什麼彎繞,在薛家住著這心裡坦蕩蕩的,不用太多勾心鬥角。
“我還真有個饞的。”薛老太君“哈哈”一笑,“那小娘子給我的米餅,我吃著香甜可口,滋味很不錯,大約是粳米粉做的,明兒我們也做幾個,給府裡上下嘗嘗鮮。”
嚴氏面色微僵,隨即賠笑點頭:“璀娘晚間就去試試。”
說到這裡,便有些坐不住,放在膝頭的手忍不住攥起綢裙子,不甚帶起一根繡線。
薛老太君將她窘迫的模樣看得一清二楚,“璀娘現在過來,是想問那小娘子的事情吧?”
“咳……”嚴氏將頭埋得更低,知道自己這點心思瞞不過婆母,點了點頭。
“你不必覺得難堪。”薛老太君握住她微微顫抖的手,“我那樣決定,你有不解,有疑問,也是人之常情。”
“……”嚴氏咬著唇,她自然很有意見了,“兒媳這些年只得兩個女兒,沒得半個兒子。麟郎他母親不才,因此他自小養在我跟前,同我自己肚子裡出來的一般的。”
她深吸了口氣,看薛老太君面色平和,說下去:“我原想著,咱們薛家在平江城也算是聲勢顯赫的人家,麟郎有才有貌,能文能武,便是在江南道也當得一聲‘好’,為他求娶陸氏的娘子,本是門當戶對。”
“璀娘中意的是陸氏啊。”薛老太君點點頭。
“陸皇後是長公主的母後,咱們家求娶陸氏的娘子,也算是……”嚴氏抿了抿唇,厚著臉皮繼續道,“媳婦駑鈍,覺得這樣也算是……圓了當初長公主沒能嫁進我們家的遺憾。”
薛老太君除了點頭沒有別的表示。
嚴氏有些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