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僮踮著腳將繪有桂枝的白瓷酒盅在石幾上擺好,斟上香甜的桂花酒,眨巴著眼睛看著吞吐著火舌的爐子。
沈青青用巴掌大的火鉗夾出烤得裂開的銀杏果,放在石幾上晾涼,等涼透以後,順著白色果殼上的裂口剝去硬殼,將飄著香氣的果肉遞到魏伯面前。
晴僮伸出小爪子也想拿一個,被魏伯一個栗子敲在額角上,捂著額頭眼淚汪汪地控訴:“師父你一定是在假裝看不見!”
“噗,誰會裝作看不見?”沈青青揉了揉他的額角,“小晴僮,小孩子吃不得這個,就是大人也經不起多吃,這可怨不得魏伯打你,小孩子不吃疼不長記性。”
晴僮撅起嘴,重重“哼”一聲,一溜煙跑了。
“哈哈,這孩子。”魏伯嚼著烤熟的銀杏果,一邊呷著陳年桂花釀,耳邊聽著“噼啪”作響的柴火聲,笑眯眯地道,“阿青,別看這孩子現下人小鬼大,他師兄剛領他來的時候,怯生生的,說話蚊子叫一般,聽起來就好可憐見的,誰知現在這樣機靈,差點被他騙過去了。”
“還不是您這兒的山水養人?”沈青青低眉。
魏伯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來歷,似乎一直孤身一人住在天平山坳中,每隔幾年收養一個孤兒,種種花果,過著自給自足的日子。他教養長大的那些孩子,不乏考上了科舉入仕的,但更多的仍是留在平江城中,以養花為業。
“哎呀,我這些年養了這許多孩子,卻沒一個像阿青你這樣會說話的,這嘴甜的,可真是比桂花糖還甜。”魏伯笑得眯起眼,“晴僮啊,去把我前些日子做的桂花糖拿一甕來給阿青帶回去,她最愛這甜得發膩的東西了!”
“先前魏伯已給了我好些花,怎麼好再拿您東西……”
“你這孩子,我又不愛吃桂花糖,只是想著你愛吃,便年年做上一兩甕,想著你有朝一日再想起來看看我老頭子的時候,也能高高興興地回去。”魏伯嘆口氣,捋著花白的胡須笑起來,“這一等呀,就等了我二十來年,差一點可就等不到嘍。”
沈青青紅了眼眶,強笑道:“怎會?魏伯一定會像屋前那些松柏一樣長青的。”
“哈,那可不成老樹精了?”魏伯捋捋花白的胡須,臉上帶著豁達的笑容,“晴僮大約是最後一個了,我照顧不了他幾年,到時候,這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還有那個頑皮孩子,還要勞你看顧幾分。”
“我……”沈青青搖頭。
“小丫頭,先別急著推辭。”魏伯搖頭,一雙枯枝般的手按在石幾上,慢慢地劃拉,“那些花兒,我都幫你安排好了。陸府花園的活兒我已經招呼過其他花匠,他們都會照應你幾分。你要的那些萱草蓮花,我過幾日會差人送去陸府。”
魏伯說著站起身,抬手準確地摸了摸她的額角,喃喃道:“丫頭,不管這二十年之間發生過什麼,老頭子我只希望你接下來能過得好。”
一個曾經相識的人,憑空消失了二十年後又突然出現,這其中一定有許多故事吧?
“好,我會記得魏伯的話。”沈青青點頭,扶著魏伯,將柳木柺杖交到他手中,“老太君還等我回去吃飯呢,不打擾魏伯了。”
“那行,我如今老了,腿腳不便,就不送你了。”魏伯撫摩著圓潤的柳木杖頭,面向沈青青離開的方向站了一會兒,這才挪著緩慢的腳步走到花畦邊,蹲下去觸控那些還在生長的花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