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知道,那一定是韓清瀾。
她似乎離窗戶近了些,身側玲瓏起伏的線條更加清晰地映到窗紗上,像是一把勾魂的鎖鏈,勾的杜衡難過蠢蠢欲動。
杜衡暗自咬牙,快步進了院門。
杜衡沖動地進院子以後就後悔了,院子裡偶爾有下人往來,他根本沒機會和韓清瀾話,待想要退出去,外頭卻又有人進來,來人一邊往裡頭走,一邊責罵:“都怪你,一點事都辦不好!”
杜衡聽聲音便知道是韓清茹,心裡不禁有些慌張,要是被韓清茹看到,她一定不會放過他,那他就身敗名裂了。
無法,只得先矮身躲進一叢灌木盆景中間藏起來。
韓清茹看了一眼韓老夫人的屋子,裡頭沒有亮燈,韓老夫人心情不好,應當是還在佛堂裡頭。她又朝韓清瀾的屋子看一眼,臉上漾起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萬事俱備了。
“姐,這是您要的老虎芋的莖稈。”綠雲遞過來一截寸長的莖稈,像是芋頭葉子下面、根系上面的那一段。
只不過雖然看著像芋頭的地上部分,實際上功效卻相差很大,韓清茹接過那塊莖稈,用銀挖耳在切面上使勁兒戳幾下,原本幹涸的切面立時又冒出些汁液,韓清茹狠狠心,將汁液塗抹到自個兒兩頰和手背上。
幾乎是立刻,被汁液塗抹的地方都起了紅色的疹子,韓清茹癢得想伸手去撓,到底忍住了,反正最多一個時辰,這些症狀就會自己消散。
“把鏡子給我。”
綠雲遞過來一個銅靶鏡,韓清茹看了兩眼,見自己引以為榮的容貌完全被遮蓋,心頭十分不快,但轉念一想,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又心情愉悅起來,“走,綠雲,去那邊屋子裡。”
“啊切!啊切!”綠雲連打兩個噴嚏,韓清茹不由皺眉看了兩眼。
綠雲甕聲甕氣地道:“姐恕罪,奴婢失儀了。”
韓清茹這會兒可沒空搭理這種事兒,她一邊往東廂房走一邊揉自個兒的眼眶,等進了韓清瀾的屋子,韓清瀾看到的便是一個紅著眼眶,兩頰起了紅疹子的韓清茹,她的樣子看起來可憐極了。
“姐姐,我能不能和你換間屋子?”韓清茹似乎很不好意思,細聲細氣地請求道。
韓清瀾假裝沒有聽到換屋子的請求,登時就扔了手中的書,過來十分關切地問道:“妹妹這是怎麼了?”
“姐姐不用擔心。”韓清茹抬手遮臉,然而卻露出手背上也出了疹子,“我沒事。”
“你還沒事!”韓清瀾不住地打量韓清茹,臉上滿是關切的神情,“我這就去稟告祖母,讓人連夜下山請大夫。”
嘖嘖嘖,韓清茹為了害她,可真捨得下本錢,這哪裡是沒事,分明是有大事。
“不用不用。”韓清茹怕驚動韓老夫人,連忙道:“我那屋子窗前有一株木芙蓉,晚間在床邊待久了就這樣了。不過不用擔心,我幼時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只要離木芙蓉遠一點就好了。”
“所以,我想和姐姐換間屋子。”韓清茹這要求並不過分,而且請求的語氣這般誠懇,任誰都不忍心拒絕她。
韓清瀾腦中念頭急轉,韓清茹千方百計地換屋子,應該是因為前世自己沒有除去曹嬤嬤,韓清茹以許文金陷害她時,和曹嬤嬤裡應外合十分方便。而今生韓清茹在她屋裡沒有內應,要想行事就得動別的腦筋。
“當然可以,妹妹快去收拾東西吧。”韓清瀾十分和善友愛地同意了。
等韓清茹主僕出去了,韓清瀾的臉色瞬間變冷,心中將前世被汙失貞一事的細節梳理了許多遍,隱隱有點明白韓清茹的法子了。
因為此行是為了韓老夫人禮佛,而且韓家出了蘭嬤嬤那樁事,大家多少有點受影響,所以韓清瀾和韓清茹這一趟帶的行李都很簡單。綠雲和碧月都是動作利落的丫頭,不一會兒就將韓清瀾的行李擺在西廂房,韓清茹的放在東廂房。
韓清茹順利達成目的,和西廂房裡的韓清瀾了聲自己疲累了,就帶著綠雲穿過廊下,往東廂房走去。
“咳咳咳!咳咳——”走到半道兒上,綠雲不住地咳嗽起來,她拼命地捂嘴忍住聲音,但從她彎曲的身子可以看出,當是咳得十分劇烈。
“你別是染了風寒?”韓清茹連忙退開兩步,嫌惡地道:“今晚你去和婆子們睡吧,萬一過了病氣給我怎麼辦。”
綠雲確實是想請假的,但這話從韓清茹的嘴裡出來,教她覺得有些涼薄,她愣了片刻,終於道:“是,姐,那奴婢退下了。”
“等等。”韓清茹喊住了綠雲。
氣死風燈的光投進綠雲的眼中,浮現出一線亮色,然而綠雲只聽韓清茹道:“明兒一早記得早點來,別誤了我的大事。”
“是。”綠雲再沒一個多餘的字,整個人被夜色籠進其中。
不遠處的一片山牆上,秦湛藉著一顆槐樹伸過牆頭的枝椏的遮擋,隱住身形站在那裡,舉著千裡眼觀察韓家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