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都可以試一下的。季清梔當時聽進去這句話了嗎?好像沒有,她只是帶著禮貌的性質點了點頭,卻過了許久都不曾付諸過行動。
直到今天,她心血來潮第一次掛上了綵帶,實現了那個好像無關緊要的承諾。
那麼多人,他們匆匆在自己的生命力一帶而過,卻後勁極足,足以叫季清梔捂住臉,情緒突然崩潰,號啕大哭。
大抵是這突如其來的哭聲太過突兀,掛著耳機的少年有些詫異的抬眼看向季清梔,只見這人早已淚水漣漣,肩膀劇烈的抖動著,脆弱寂然。
緩衝了半晌,少年才驚慌失措的拆開一包紙巾遞給她,手忙腳亂間還打翻了桌子上尚未吃完的半盒薯片。
季清梔接了紙巾,豆大的淚水滴在潔白柔順的紙面上,她覺得心裡有一方淺淺的水池,一點點的波瀾對她來說便是驚濤駭浪。
“誒,你怎麼了。”少年問。
季清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一個朋友的母親去世了,好像也不至於潰不成軍至此。
明明她該是去安慰姜辭的那個角色,到頭來她哭的比任何人還要悲愴。
“這世界上的大多數事情都總是不盡人意的,這就是為什麼……”說到這裡,少年頓了頓,冥思苦索著某位名人說過的話,手指在空中劃拉了兩下,才想起來,“這就是為什麼人們說,悲傷相對快樂來說是更為高階的情緒。”
季清梔點點頭,鼻子紅紅的,說話的時候還帶著點鼻音,“你年紀不大,懂得挺多。”
“十七了,放在古代都登基好幾年了。”少年開玩笑,“可惜我家沒有皇位給我繼承。”
十七歲,明明還是少不更事,不諳世事的年紀。季清梔笑了笑,沒打算揭穿他。
悲傷是永無止境的。但那種壓的很沉很重甚至水洩不通的情緒終於找到了一點出口。
其實,對於姜辭,對於她的母親來說,這未必是一件極壞的事情。
釋然。季清梔想到的是這個詞。捱了這麼多年,離開或許真的是一種釋然。如釋重負。
由於姜辭是前幾年才搬到南安鎮的,所以在這邊並沒有什麼親戚,前來弔唁的人大都是同事,朋友。
三三兩兩,四五分散,神色嚴肅或同悲,說著安慰的話,大多數都默哀著,低著頭深切哀悼,還算大的場所就這麼熙攘起來,裹滿了人氣。
程吏看見燈光籠罩下的姜辭,他就那麼站在那兒,哀莫大於心死。
他神色穩重的接待著前來弔唁的朋友,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穿著一身黑色,膚色本來就白,站著柔和的燈光下,屹立得像一副素描畫。
或許是成年人的世界對於悲傷這種事情,早就該學會放矢有的,所以他看見季清梔的時候,還是淡淡的牽了牽嘴角。
季清梔鞠躬的時候,他下意識的伸手護著她的肚子,一如既往的溫柔細心。
季清梔張了張嘴,想不到什麼合適妥帖的措辭來安慰眼前的姜辭。她這個人總是沒有說話前打腹稿的習慣,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合適,於是沉默便來的更妥當些。
“不用說什麼,我都懂。”姜辭說。
這種稱得上是包容的行為,讓季清梔很想撲進這個人的懷裡大哭一場。
她和姜辭其實都一樣,心裡都有一大片的空白,空洞得吼一嗓子都能聽見回聲。
後來,人潮退去,房子又空蕩了起來。
姜辭似乎疲憊至極,靠著牆扶著椅子就慢吞吞的坐到了地板上。
“怎麼不坐椅子啊,地上多涼。”程吏拉了那人一把,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
索性,他也跟著一起坐到了地板上,緊挨著那人的肩膀。他的肩膀不算寬厚,無論是從前看還是從後看,都還是個少年的樣子。
“你想抽菸嗎?”程吏問。想到這個人從前的時候,一個人的時候,不想說話的時候,好像總是習慣性的摸煙。
他想,那種東西是否真的有慰籍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