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難得不介懷般的拍了拍程吏的肩膀，就像一位安慰孩子的母親，“驚訝還是有點，但轉念一想，也一早該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她和姜辭那麼像，眉眼像，性格像，溫柔到骨子裡的那種感覺也一模一樣。所以當她拍著他的肩膀對他說沒關係的時候，他好像就看到了姜辭也會這般。
是誰曾經告誡過他，作為一個官吏經常遊走在人間是一件諱莫如深的事情。那時候他還不大懂這句話裡的深意。
程吏沒再說話。
婦人許是覺得有些話不說會遺憾，所以還是告訴他，“我想起來，或許我很早之前就聽姜辭提起過你，只不過沒有在意他的話。”
“那時候他還小，他說他經常做夢，夢到爸爸去世那天，在病房裡給他糖吃的那個男人，他說那個男人長的很好看，笑起來的時候眼裡有星星。”
說到這裡，婦人像是遺憾，“我總是覺得他是接受不了爸爸去世，所以臆想出來了一個不存在的人。”
“所以，我從來都沒想過你居然就是那個人，而當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又偏偏不覺得驚訝。”
程吏突然覺得很難過，所以姜辭這麼久和自己走的這麼近，和飲鴆止渴有什麼區別。
“姜辭和他父親的關係很好嗎？”程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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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時候不愛說話，心思沉，他父親其實脾氣不好，抽菸喝酒以前還混過社會，但偏偏是面對他，束手無策。”說到這裡，婦人無聲的笑了笑，回憶裡的人那樣鮮活，她總是思戀至極。
“他說，因為是我生的孩子，所以無論怎樣，他都喜歡。所以，他們關係很好，像父子又像朋友。”
人們要如何有的放矢的處理好這些怎麼也收不回來回憶？
程吏：“您也一定很愛叔叔吧。”
所以這麼多年，是該要怎麼靠著思戀去維繫心裡僅存的希翼。
婦人眼眶漸紅，“可惜沒有機會白頭偕老。”
不能共白頭，目送著丈夫被拔掉呼吸機，切膚之痛尚未緩和，然後又發現自己得了難以醫治的疾病，還沒來得及看姜辭結婚生子，享一享天倫之樂，便如同當年自己的丈夫那般，走在了最愛的兒子的眼前。
她的人生有那麼多的遺憾。
可到頭來，她只對程吏說，她最遺憾的事，是沒能有機會和丈夫白頭偕老。
外頭風雨飄搖，也就是那個時候。
放在腿上的手機輕微的響了一聲，季清梔不緊不慢的掃了一眼亮起來的那一方螢幕，冷暗的光線投進季清梔的眼底。
季清梔不明白為了會那麼冷，好像頭頂的白熾燈投下來的光是冷的，手機螢幕裡的光也是冷的。
然後，悲傷開始綿延至五臟六腑，季清梔只覺得心裡壓著的那塊塊石頭開始粉碎，鋪天蓋地朝她傾倒。
一整天的惴惴不安終於定在了季清梔眼前的這一條新的簡訊裡。
姜辭的母親去世了。
外頭突然開始電閃雷鳴，季清梔觸電般的抬臉看了一眼風雨飄搖中屹然不動的那棵許願樹，她想起，第一天回南安，第一次遇見姜辭的母親，就在這裡。
那時婦人笑容和藹的送給她一個綵帶，告訴她：“其實信不信都可以試一下的。”
那時候她還那樣鮮活的站在她的面前，如南安鎮的那片海一樣，給季清梔沉靜溫柔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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