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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人修啊, 真是過河拆橋。”
黃皮子四肢伏在地上,赤棕色的皮毛油光水亮, 平日裡即便沒有承院判的供奉, 卻也不曾虧待自己呢。
它那半張人臉上的眼珠子掉在了靈璧挖好的坑洞之中, 此刻越發的沒個人的樣子。聲音尖細,像是指甲在木門上刮擦時一般, 刺耳且叫人脊背發麻。語調更是怪的很,既不是北地的方言, 也不是孩童咿呀學語, 斷斷續續很是別扭。但語氣雖乖, 話中的嘲諷任誰也能聽得出。
“當初你家裡的長輩們設下祭臺求我, 想要子弟裡出一位能庇護家門的修士時,對我畢恭畢敬。”
嘴角白色的胡須抖了抖,五通輕蔑的笑了聲:“我辛辛苦苦助你進了皆禮院,誰料讀了幾天聖賢書反而不認我這個恩人了。”
它是山野間的精怪,大半生都待在北山之上, 與山中的狐貍精和孤魂野鬼作伴。然即便如此,黃皮子也知道聖人在書中要求門下弟子,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院判倒好, 湧泉之恩,恩將仇報。不給自己生兒子吃,娶老婆玩就算了, 還煉了個鬼母折騰它。
此人不殺, 此氣難消。
宅子中的祭臺早就不知廢棄至了何處, 寫著五通神的木牌估計都被小廚房當柴火塞進灶臺燒成灰了。
什麼天地至愛,什麼萬物靈長,在五通看來人修盡是些不守信用,過河拆橋的宵小。
院判聳聳肩,家裡頭長輩們欠下的債,憑什麼要他還呢,抬手往北山上指去。
“先輩們的骨灰都供在北山寺的佛堂裡,設下祭臺求你的人在那兒,關我什麼事?冤有頭債有主,你們這些畜生,靈臺不夠清明。”
不過緊接著想到了什麼,院判面上的笑意更濃:“若你立刻動身,說不定還能在風吹散骨灰之前,踩上幾腳撒撒氣呢。”
佛堂叫那高嶺門的小輩一劍劈了,下山的時候院判還特意瞧了一眼,橫梁都塌了。佛像不知有幾尊尚立著,可佛堂裡寄存的骨灰肯定是統統摔在地上碎了。
人人都想在自己死後,或是自家先祖與神佛擺在一處受萬人香火供奉,誰能想到天不遂人願呢,叫靈璧一劍給劈了呢。
五通神扭頭朝一旁呸了一口,罵罵咧咧的開口:“你那鬼先祖許我的祭品便是家門中小輩的性命,他個老不死的吃一口我還嫌筋頭巴腦的咬不動呢。”
凡間供奉五通神,多求富貴。修界供奉,則多求仙途暢順。不論凡間還是修界,敢供奉五通的都是大家門,小門小戶的可沒人有這膽子。
邪神和廟堂裡高高在上的佛祖不同。你撲通一聲跪在蒲團上,哭哭啼啼的磕上幾個頭,道一句只要佛祖叫我暴富,信女願一生吃素。
佛祖看你心誠,一輩子也沒幹過缺德敗興的事,指不定就真的給你天降橫財。發達之後佛祖也不求你什麼,回來還個願上炷香便成。
私自設下祭臺供奉的邪神可不一樣,想要叫他幫著實現什麼願景,非得拿出更為珍貴的來交換才好。
五通作為南地的邪神,喜淫□□,食人子。故而非得是大戶人家,娶了許多房妻妾,生了許多位後人才能扛的住他。
尋常人家就倆孩子,雙親便是自盡也捨不得拿娃兒的性命來求財。大門大戶就不一樣了,為了家門興旺,一兩個孩子算不得什麼。大不了後門再往進抬一個妾侍,一年半載的就有了。
然你生個孩子最少得一年吧,五通一晚上就給你嘎吱嘎吱連骨帶肉的嚼吧了。
凡間供奉的邪神的,萬貫家財萬貫至多綿延三代,再往後便尋不出人來繼承了。修界裡稍稍長久一些,築基修士八十歲了也跟年輕壯小夥一般,照常娶妻生子。
世間萬物因果輪回,用家族子嗣換修行路暢順,此後修為精進一日千裡。然修士一旦結丹,想誕下子嗣比登天還難。夜裡跪在祭臺前,五通神趴在上頭肚子嘰裡咕嚕的叫,再大的家門也要轟然倒塌了。
院判活著的千餘年歲月裡,眼睜睜的看著這間三進三出的大宅子,從興盛至落魄。他殺妻殺子,換來的也不過是百餘年族人的茍延殘喘。
反正如今,可僅剩他一人了。
“那你說該當如何呢?”
他似是真心求解,思索一番後,院判繼續道。
“如若不然,仙長再寬限我幾年,我再去凡間娶個妻回來,生幾個孩子給你。”
五通神後背上赤棕色的皮毛炸開來,院判此言是在是荒唐,且荒唐透頂,完全是在拿這件事來取笑了。
身負化神修為,就是給他百年,千年都不一定能生出子嗣來。
“那倒用不著。”
邪神五通仰著脖子,扯長嗓子嚎叫了一聲,像極了山林間的狼在呼朋喚友。嗖嗖嗖的,有同樣赤棕色皮毛的東西從門外竄了進來,圍著院判停了一圈。
不多不少,加上先前與他嗆聲的那一頭,剛好五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