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照嵩堂怕是整個丞相府最熱鬧的地方,芸卿問話的聲音不停地在堂中回想,婉書瞧她一人已經問了許久,便讓一旁的清嵐頂替上去,得以讓芸卿和風嵐可以下來休息一會兒,剩下眾人則由清嵐和玉嵐這來人來繼續詢問,每人問話時間長短不一,年輕些的經歷簡單,三言兩語就說完了,年級長些的有一堆往事要說。
清嵐十分體貼人,知道這些往事多多少少是有些難以啟齒的,是以她特地命幾人從裡屋架出來一臺合和屏風,將問話區域特地隔了出來,上前來回答問題的人見到這屏風隔出來的小天地心中多了幾分安全之感,所以在回答問題的時候也鬆懈了幾分。以至於清嵐和玉嵐聽到了不少八卦,比如什麼寡婦與鰥夫走到了一起,比如又有誰給誰帶了綠帽。
一個時辰之後,所有人才算審訊完畢,婉書一直緊繃著的精神終於鬆懈下來,按耐著脾性沒有立即攤下來,保持著最後的儀態讓眾人回去幹活,待到人走了之後,婉書連忙領著眾人回了扶風院的內堂心瑛堂,顧靖蕭失笑地看著婉書離去的背影,緊隨其後跟著婉書一起回了心瑛堂。
婉書剛一進來便直直斜靠著引枕坐在軟榻上,小淮見狀忙端了一盞清甜潤肺的秋梨膏遞到婉書面前,小聲地說道:“大娘子今日說了那麼多話,還是都喊著嗓子說的,仔細別傷了嗓子,要按小淮說的,芸卿聰明又能幹,三位嵐姐姐也是袁媽媽親自教導的,肯定能幫大娘子辦好這件事的。”
“你懂什麼!”婉書接過婉書手裡的秋梨膏小口地吃了一口,聽得小淮這麼說,笑著訓了她一句,繼而教育道:“我看著雖然是丞相府的當家主母,可是今日照嵩堂裡那些人在丞相府當差的時間都比我長,我若是不在今日好好鎮住他們,他們定會覺得我軟弱好欺,更不會把我放在眼裡。”
後進心瑛堂的顧靖蕭聽到婉書的這句話直直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渾然天成的傲然和決斷,沉沉道:“他們敢,若真是如此,我就命人將他亂棍打出丞相府。”
婉書端著手裡的秋梨膏目光看向顧靖蕭的方向,見到顧靖蕭進來之後,她放下手中的秋梨膏走了過去,有些不樂意的問道:“你今日怎麼忽然來了照嵩堂,府裡那麼多人見到你過來,肯定以為是我鎮不住他們,才找得你過來,保不準明日外面人就說我如何如何不中用了。”
顧靖蕭挑眉道:“書書可不是會在乎別人說什麼的人。”
“我是不在乎,可是也沒必要讓別人誤會吧?”婉書不懂顧靖蕭在想什麼,難道內宅安穩對於他來說不好嗎?
顧靖蕭看著婉書有些生氣的模樣,心底卻是一陣滾燙,他握著婉書的手往裡間走去,婉書身邊的女史們見狀,連忙紅著臉唇角的退出房間。屋裡只剩下婉書和顧靖蕭兩個人,顧靖蕭在軟榻上坐下,強行拉著婉書坐在他的腿上,兩人靠得這樣近,只消顧靖蕭一說話,溫熱的氣息就會肆意流竄,婉書忍不住想要逃走。
自然,堂堂丞相大人是絕對不會讓她如願的,他用力地箍著婉書的腰身,手上的動作極其不規矩,可是嘴裡說的卻是關於府裡某些人的處決問題:“顧府那些人儘量不用,便是用也給安排一些不重要的活計,我那幾個嬸嬸們倒也簡單,就是不知我嫡母是抱了什麼心思,”
婉書很想說,她心裡自然知道顧府那幾個人是用不得的,不僅不能用,還要想盡辦法將他們送出府去,只是他們到底是顧府送來的人,到底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將他們全部都清理乾淨呢?
“對了,我帶你去見一下吳起先生。”顧靖蕭忽而想到來找婉書的正事,就是為了帶她去見一下吳起先生,這府裡的情況吳起先生應該是最熟稔的,婉書想要快點掌握府況,吳起先生便是這重要的人物。
“吳起先生?”婉書怔了怔,又問道:“是不是剛剛在照嵩堂,跟著你一起進來的那位先生。”
顧靖蕭頷首道:“正是他。”
吳起得了顧靖蕭的命令,此時正在扶風院的內書房裡等著婉書和顧相的到來,內書房是顧靖蕭在扶風院的東西夾道之後,穿過一條石子鋪成的小徑,婉書和顧靖蕭便已經到了內書房門外。
這是左右打通一起的兩件大房,左右配有耳房,前後還有兩間小小的暖房和抱廈,可供休息之用,婉書忽然想到以前看戲本子,總是有僕人稟告戲文中的主君歇在書房,原來這書房真的有歇息的地方。
婉書一腳踏進去,屋裡站著一位身姿筆直,濃眉大眼、年近而立的男子,他身著古樸素衣,上看去反而與這丞相府有些不容,表情十分肅穆,在看到顧相和婉書進來之後,連忙彎身行禮,恭敬道:“見過顧相,見過大娘子。”
顧靖蕭伸手虛扶,婉書也微微福身,“吳起先生好。”
虛禮過後,婉書炳沒有急著向吳起先生了解府中的情況,而是左右環顧,將這件內書房徹徹底底地看過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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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書案、畫案、琴桌、供案、案几都一應俱全,可見這間書房的主人十分多才多藝,朝南六面窗明几淨,顯然是每日都有定時打掃,地上放著兩口碩大的鐵皮包角櫸木大箱。倚牆而建的四面書架上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婉書轉著看了一圈,什麼《論語》、《大學》、《詩經》、《中庸》、《孟子》……一系列古人傑出的智慧傑作都在書架上揹著,婉書還很驚喜地發現幾本孤本,這些書本上沒有落下絲毫灰塵,可見主人是個喜愛讀書的人,有些淺顯的書,類似於《詩經》婉書都是讀過的,剩下的婉書讀得不多,相比起這些,她還是更喜歡看野史戲文。
看完書架,婉書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書案上的文房四寶所吸引,她內心忍不住快要叫出聲來,這書案上擺著的可是有價無市的文房四寶,她素來喜歡練字,平時自然對這些文房四寶格外感興趣,所以婉書一眼就認出來這些書案上的東西,徽州的青石紫臺硯,雲南的雲煙墨碇,沈丘的水墨白玉筆洗,還有一架由鬥筆至小清一色的翁川牛犀豪,旁邊還擺放著上摞雪白細膩的泥金箋,這裡的每一個都是珍品中的珍品,婉書尚在閨中的時候就知道,卻沒想到顧靖蕭府里居然全部都蒐羅了過來。
作為一個愛好練字的女子,婉書厚著臉皮小步走到顧靖蕭身邊,騏驥的雙眸看著顧靖蕭,“我以後能常常來你的內書房嗎?”
顧靖蕭十分受用婉書的眼神,頷首道:“自然可以,書書自然可以隨意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