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信應聲一震,兩眼發直,突然失去支撐,噗通坐在太師椅上,有氣無力地道:“這、這可全完了。”
“還沒有。”道,“燕王打算先發制人。”
“說得容易!”張信不勝懊惱,“燕王也糊塗,既然逮住冷玄,何不一刀殺了?”
樂之揚一時默然,不殺冷玄是他的主意,而今局勢大亂,他也脫不了幹系。
兩人木然相對,一時均無主意。這時皂隸引著一名校官快步趕來,校官跪地說道:“布政使傳指揮使大人前往布政司商議大事。”
張信臉色發白,忘了言語,樂之揚恐他失態,將手一揮,一股勁風掃過,張信一個寒噤,驚醒道:“回稟布政使,下官、下官隨後就到!”
校官低頭出去,張信兀自發呆,道:“事已至此,躲也無用;依我看來,你投靠燕王,冷玄並無實據,你若不去,欲蓋彌彰,不如坦然相對、隨機應變。”
張信定一定神,勉力振作:“說的是,不能自亂陣腳。”
“我跟著你。”道,“萬一不妙,殺出布政司。”
張信知他武功了得,找來一身衣甲,讓樂之揚扮成心腹親兵、跟隨在旁。
兩人騎馬前往布政司,進入府司,張信心神恍惚、滿頭大汗,過門時絆了一跤,所幸樂之揚手快,將他一把扶住。
到了議事廳,親兵停留門外,不得入內。張信戰戰兢兢、隻身入廳,進門時回過頭來,悽悽慘慘地望了樂之揚一眼,哀愁滿面,彷彿將要訣別。
樂之揚沖他笑笑,安慰其心,同時凝神細聽,發現廳內只有兩人,聽其氣血流轉,並非武學高手,樂之揚不覺心下生疑:“冷玄不在?”
忽聽張信說道:“張大人、謝大人……只有二位麼?”聽他語氣平穩,想是未見冷玄,放心了不少。
樂之揚極盡耳力,一裡方圓宏聲細響無不囊括,靈覺所及,並未察覺內家高手,更無大隊兵馬潛伏。他疑惑起來,不知冷玄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忽聽一個斯文的聲音道:“張大人,我為布政司,二位是指揮使,北平文武官吏,以我三人為首。除此之外,還有第四個人不成?”說話的正是張昺。
張信吐一口氣,漫不經意地道:“冷公公還是沒有訊息?”
廳中略一沉寂,張昺嘆道:“確然有些訊息!”張信澀聲道:“是麼?”張昺說道:“其中的原委,還是謝大人說吧。”
謝貴的嗓音沙啞疲憊:“葛長史傳出訊息……寶輝公主似乎回了燕王府。”
“啊!”張信失聲驚呼,樂之揚知他底細,聽來頗有誇張之處。
“此事甚為可怪!”謝貴說道,“當日冷公公約寶輝公主在金龍亭見面,而後為人所擒,失去蹤跡,扶桑道長認得兇手是韃子國師鐵木黎。我和張大人剖析多日,以為燕王勾結蒙古、挾虜自重,妄圖對抗朝廷。”
“燕王不是瘋了麼?”張信越發詫異。
“葛誠咬定燕王裝瘋,而且發現府中多有詭異,內堂之中,頗有陌生人出入。”謝貴停頓一下,“最要緊的還是寶輝公主,當日冷公公被虜,她親眼目睹,還跟官兵動過手。只要將她找到,一切水落石出。”
“如此一來,便須進入王府。”張信口氣猶豫。
“正是要進入王府!”張昺呵呵一笑,“公主只是藉口,我們帶兵進入王府,窮搜遍查,府裡的陰謀一定掩藏不住。”
“如果王妃不許呢?”張信問道。
“求之不得。”謝貴嘿然一笑,“正好以此發難,召集大軍,一舉攻入王府。”
“萬不得已,方能如此。”張昺嘆一口氣,“我離京之前,陛下再三吩咐,燕王要留活口,湘王已經死了,不能再讓他擔負殺叔的罵名。強攻王府,刀箭不長眼睛,萬一傷了燕王,我對陛下不好交代。”
樂之揚心中豁亮,多日疑惑登時解開,朝廷佔盡上風,始終猶猶豫豫,不肯強攻王府,樂之揚思來想去,一直猜不透其中原由。聽了張昺的話,才知道竟是朱允炆的主意,這一位新科皇帝拖泥帶水、婦人之仁,若不改弦更張,來日必吃大虧。
廳內沉寂無聲,只聽三人一呼一吸,各各沉重凝滯。這時忽聽遠處傳來腳步,步子要麼輕快,要麼沉實,一聽就是好手,為首一人尤其輕盈,走在地上,猶如風行草尖。
樂之揚怕露馬腳,後撤兩步,退到一名持槍衛兵身後,低頭彎腰,彷彿恭敬,眼角餘光掃向大門,忽見扶桑道人引著一隊錦衣衛進來。數日不見,老道一張黑臉閃閃發亮,走起路來旁若無人,想是沒了冷玄管束,頗以欽差自居,等閑官兵盡不放在眼裡。
樂之揚頭不敢抬,氣不敢出,所幸扶桑道人要事在身,做夢也沒想到他膽敢來此,一掠而過,徑自跨入議事廳。
忽聽張昺問道:“扶桑道長,事情怎樣?”
“搜了大半日,也沒找到鐵木黎。”扶桑道人語氣沮喪,“不過可以斷定,此人還在城裡。”
“他昨晚現身,可與燕王有關?”謝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