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唔了一聲,再不言語,忽聽一個女聲響起:“道衍,寶輝和樂之揚還沒有訊息麼?”
說話的正是徐妃,樂之揚又驚又氣,回想這女子哭天搶地,跟燕王聯手做戲,不但瞞過了冷玄一夥,就連自己也沒發現破綻,手段之高、心計之深,無愧燕王之妻、徐達之女,臨危度險,遠非尋常女子可比。
忽聽道衍說道:“聽探子回報,金龍亭出了變故,何種變故,仍無端倪。”
朱棣嘆道:“朱允炆所忌,無非我和寧王。我困在王府,朝不保夕,寶輝又落到冷玄手裡,寧王投降,也是早晚間事。”
“王爺萬勿灰心。”道衍說道,“自古成就大業,無不歷盡艱辛,王爺裝瘋扮傻,實為一步險棋,能夠履險如夷,足見上天庇佑。”
“話雖如此……”朱棣嘆一口氣,“如今內外交困,取勝之機,渺茫得很!”
“天無絕人之路。”徐妃說道,“依臣妾所見,朝廷將官,也非鐵板一塊。”
朱棣略一沉默,忽道:“你說張信?”
“王爺料事如神!”徐妃頗為驚訝,“昨晚張信送了一些安神養心的藥材,說是給王爺治病,其實是來探聽虛實。”
“不止探聽虛實,更是表明心跡。”朱棣沉默一下,“倘若張信再來,不妨讓他見我!”
“不可!”徐妃忙道,“王爺好容易擺脫嫌疑,若是張信懷有異心、設下圈套……““決然不會!”朱棣蠻有把握。
徐妃怪道:“王爺何以如此篤定?”
朱棣沉默一時,徐徐說道:“聰明人看事,往往迷霧重重,只因人人都知你聰明,敬之畏之,暗中提防;但若換一個瘋子,人人輕賤於你,自然肆無忌憚,是以瘋子眼中所見,才是這世界的本相。”
“善哉善哉!”道衍口宣佛號,“王爺之言近於佛法。紅塵中亂花迷眼、虛偽叢生,要見本來面目,還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以無觀有,方得自在。”
朱棣說道:“佛法我不懂,不過當一回瘋子,反倒讓我看清了世相:葛誠、盧振是叛徒;鄭和、朱能、張玉可以信賴;張昺、謝貴忠於朝廷,策反不易,但他們文人出身,最恨閹宦當道,臉上恭恭敬敬,心裡對冷玄並不服氣。至於張信,他是功臣之後,父輩功名從屍山血海中取來,既瞧不上宦官,也看不起文官,當年北征蒙古,跟我頗為投契,冷玄設局害我,其他人幸災樂禍,唯獨張信不以為然!”
“如不然……”道衍沉吟道,“我去探一探他的口風。”
“只是你去,誠意不夠。”朱棣略一停頓,“對抗朝廷,乃是掉腦袋的勾當,若要給人賣命,也得賣得清楚明白;你雖是我的心腹,當我瘋癲之際,張信焉知你沒有改換門庭,他若心存疑慮,難免弄巧成拙……”
“可是……”徐妃還要勸說。
“行了。”朱棣口氣陰沉,“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事已至此,不如放手一搏。”
樂之揚聽得迷糊,忽覺懷中人動了一動,葉靈蘇發出呻吟,痛苦隱忍,寂靜之中格外驚心。樂之揚摸她脈門,比起先前越發虛弱,拖延下去必死無疑。
剎那間,他心有決斷,回頭望去,冷玄蜷成一團,湊近牆壁,雙眼閃閃發亮,猶如狡狐貍貓。他有所警覺,突然回頭望來,看見樂之揚,只一愣,眼裡閃過驚惶,揚起手指,剛要點出,忽覺丹田絞痛,內力無法聚攏,眼望著樂之揚一指飛來,點中他的心口,冷玄軟倒在地,瞪著樂之揚一臉怒氣。
樂之揚心生歉疚,嘆道:“委屈冷公公了。”冷玄啐了一口,咬牙切齒。
樂之揚也不理他,伸出右手上下摩挲。燕王府邸本是大元皇宮,此間密道正處王府地下,依照京城密道的格局,樂之揚猜測這面石牆應是一道門戶,方便皇帝逃難之用。既是門戶,便能開啟,開門機關也必在左近。
樂之揚沉心靜氣,摩挲半晌,忽然手心冰涼,摸到一隻鐵環。他心生狂喜,攥住鐵環用力一扯,嘎嘎數聲,刺耳驚心,跟著轟然聲響,石牆徐徐翻轉,漏出明亮燈光。
樂之揚跨步上前,對麵人影晃動,勁風洶湧而來。樂之揚身子側轉,右手一撥,勾住對方手腕,銳聲叫道:“大師,是我。”
來人正是道衍,他招式被封,不勝駭異,正要錯步變招,聽見叫聲,又是一愣,藉著燈光一瞧,失聲叫道:“樂公子,怎麼是你?”
“說來話長!”樂之揚一聳肩,撞開石門,跨入門內,舉目一望,門後甚是寬廣,竟是一座地宮,牆邊刀槍弓箭堆積如山,朱棣手提寶劍,擋在徐妃身前,兩眼一掃渾濁,目光銳利逼人,上下打量樂之揚,似乎頗為困惑。
樂之揚放下葉靈蘇,徐妃忍不住問道:“她是誰,寶輝呢?”
“寶輝安然無事。”道,“這位姑娘是鹽幫之主葉靈蘇。”
“鹽幫之主?”徐妃不勝驚訝,仔細打量地上少女,“女幫主?咦,生得好俊。”
樂之揚道:“她受了內傷,急需療治。”徐妃點頭道:“我來瞧瞧……”正要上前,朱棣橫劍攔住,向樂之揚問道:“你打哪兒來?”
樂之揚手指石門:“門後是一條密道。”
“我們的話你都聽見了?”燕王臉色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