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然山一夥看出不妙,但因信服鐵木黎,此刻都在船上,只有楊恨呆在岸邊,見狀奮身一跳,擋在師父身前。奈何他本就有傷,這一躍牽動傷口,痛得眉毛直皺。
葉靈蘇舉劍要刺,又覺遲疑,忽聽烏有道一聲慘叫,掉頭望去,見他麵皮發黑、七竅流血,滿地翻滾,儼然痛不欲生,樂之揚站在一邊,滿臉錯愕。
烏有道突地跳起,沖著鐵木黎連連磕頭,尖聲叫道:“國師饒命,國師饒命……”
異變忽生,葉靈蘇也不知發生何事,一時按劍不發。鐵木黎好容易壓住毒質,睜開雙眼,也是莫名其妙。
烏有道體內天翻地覆,腦子也被毒質侵入,神志不清,失聲叫道:“烏某一時糊塗,才對國師下毒。國師大人大量,萬萬不要傷害‘元命蠱’!”他內力沸騰,毒質失控,跟失去“元命蠱”的情形一般無二,只當下毒的事被鐵木黎發現,傷害蠱母,以求報複,一時情急求饒,殊不知拜錯了廟門。
鐵木黎聽了這話,才明白發生何事,怒極反笑,問道:“你對我下毒?”
烏有道說道:“小人一時糊塗。”鐵木黎冷哼一聲,說道:“如何解毒?”烏有道說道:“‘元命蠱’可以吸毒。”
鐵木黎半信半疑,他內功深湛,雖能壓製毒質,再與葉靈蘇爭鋒,勢必力不從心,猶豫中他看向女子,見她並未動彈,心下稍定,取出木盒問道:“這個可用麼?”
“這、這……”烏有道盯著木盒不勝迷惑,“國師沒有傷到‘元命蠱’?”
鐵木黎冷哼一聲,又問:“我為何傷它?”
烏有道越發迷惑,看向樂之揚道:“那為何……”話沒說完,鐵木黎森然道:“我現在傷它,倒也不晚。”五指收攏,木盒嘎嘎作響。
“別!”烏有道面如土色,強忍毒物反噬,“將食指深入盒子,血蛛自會吸去毒質。”
鐵木黎眉頭皺起,猶豫不定,楊恨銳聲道:“師尊,這老毒蟲不可信。”
鐵木黎搖了搖頭,將木盒敞開一線,徐徐伸入食指,大血蛛一口咬住,鐵木黎的眉頭一顫,臉上的黑氣漸漸變淡。
孟飛燕情急叫道:“幫主,再不出手可來不及了?”葉靈蘇搖頭道:“他受了暗算。趁人之危,君子不為。”
眾人大多不以為然,杜酉陽怒道:“幫主這麼說,華鹽使豈不是白死了?”
葉靈蘇道:“他殺華鹽使時,隻身一人,未借他人之力,未用陰謀暗算;我此時殺他,不夠光明正大。”
葉靈蘇出身武林世家,堂堂正宗,不屑落井下石;鹽幫烏合之眾,趁危僥幸,逐什一之利,但有可乘之機,絕無放過之理,一聽這話,無不悲憤,群情洶洶,各自催舟上岸,圍住鐵木黎,楊恨手握匕首,怒目相向。
葉靈蘇微感猶豫,正想是否阻止,忽聽鐵木黎冷笑道:“烏有道,你還要不要命?”
“要、要!”烏有道雞啄米似的點頭。
鐵木黎冷冷說道:“還不召集人手,為我護法?”
烏有道醒悟過來,打聲呼哨,毒王宗弟子應聲擁上。他們擅長用毒,鹽幫群豪舞刀弄槍,謾罵不絕,可也不敢輕易上前。兩方臨水對峙、各不相讓。
鐵木黎臉上黑氣越來越淡,忽然抽出指頭,扔掉盒子,指尖挑起碩大血蛛。
烏有道望著血蛛,面有懼色,只見鐵木黎的小臂赤紅發亮,猶如一塊燒紅的火炭,火紅向外褪去,一直褪到食指,血蛛吹了氣似的臌脹起來。烏有道口唇顫抖,似要說些什麼,忽聽啪的一聲,大血蛛當空爆裂,腥臭汁液四處迸濺。烏有道發出一聲慘叫,摔倒在地,渾身抽搐。
毒王宗弟子無不掉頭,駭然望著烏有道,但見他渾身鼓出許多腫包,蠕蠕而動,啪啪開裂,湧出一股股烏黑膿血,血中爬出血蛛、紫蜈,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兒的怪蟲,怪蟲爬出體外,相互撕咬蟄刺,片刻死得精光。
鐵木黎惱恨烏有道暗算,盛怒之下殺了“元命蠱”,致使毒物反噬其主,將烏有道鑽得千瘡百孔。老毒蟲一生為惡,死有餘辜,但這死法太過慘烈,膽大的看得心驚肉跳,膽小的早已兩腿發軟、癱坐不起。
鐵木黎見這情形,忽也微微後悔。烏有道若能活著,用處不可謂不大,可是此人陰險歹毒,不易掌控,一如這些蠱蟲,稍有不慎,就會遭受他的反噬。
忽聽一聲慘叫,眾人應聲望去:古嚴跳出人群,高高跳起,跳了兩下,摔在地上,身子一陣抽搐,嘴角蠕動兩下,吐出一隻怪蟲,黑身紫須,爬了一尺來遠,忽然僵死不動。
古嚴喪命之時,“毒王宗”弟子連蹦帶跳、紛紛倒地,形形色色的蠱蟲從口中、耳孔、眼窩、鼻間爬出了出來,蟲死人亡,應驗不爽。不過一盞茶的工夫,“毒王宗”弟子死了個精光,剩餘的蠱傀也無一倖免。
事發突兀,眾人無不駭異,可又礙於蠱毒,欲近不敢,唯有瞪眼旁觀。樂之揚更是懊惱,義父樂韶鳳之死,或與“毒王宗”有關,本想捉住古嚴問個究竟,這一下線索全斷,又得從頭再來。至於朱微,尚在毒王谷中,不知情形如何,煩惱間,忽聽沖大師嘆道:“阿彌陀佛,無怪梁思禽當年不殺烏有道。‘毒王宗’弟子體內的毒蠱均與烏有道相通,烏有道就是他們的‘元命蠱’,牽一發而動全身,死一人而滅一宗,傷天害理,莫此為甚,梁思禽有所不為,實為大慈大悲。”
這一番話從他人口中說出還好,從這和尚口中道出,當真荒唐可笑。但凡知道他的底細,無不心想:“這和尚貓哭耗子假慈悲,比起烏有道還要可恨。”
鐵木黎忽地冷哼一聲,說道:“薛禪,烏有道暗算本尊,你到底知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