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有道猱身而上,接連出掌,雙掌色澤暗紅,似要滴出血來,掌風所過,草木枯萎、化為碎葉飛灰,“無影蠱”暗藏其中,毒氣增長其勢,越發防不勝防。
楚空山東躲西閃,心中老大氣悶,他當年所以敗落,全因遭了暗算。“毒王宗”用毒詭譎,內力武功稀鬆平常,烏有道也不例外,楚空山自忖堂堂一戰,當可輕易取勝。誰料二十年不見,烏有道內功精進如神,儼然大高手風範,雖說招式平常,可是內力渾厚、舉動神速,大可彌補不足,更別說掌風蘊毒、毒蟲助陣,楚空山空有一身劍術,竟是束手束腳,全無還手之功。
烏有道佔了先手,越鬥越勇,掌風擴向四周,空中腐臭彌漫。楚空山節節後退,不知不覺,抵上身後石壁,烏有道呼地一掌拍來,楚空山旋身讓過,啪,烏有道拍中岩石,多了一個淡紅色的掌印,石塊酥脆掉落,儼如火焰燒過一般。
楚空山望著掌印,微微動容,沖口問道:“烏有道,這是什麼掌法?”
“寸草不生掌!”烏有道獰笑一下,一揚手,掌風呼嘯,袖子裡躥出蠱蟲,數以百計,收放自如,楚空山內力稍有破綻,即刻鑽隙而入,比起毒掌還要難纏。
只守不攻、取敗之道,楚空山身經百戰,深知這個道理,當下連揮數掌、驅散蠱蟲,跟著清嘯一聲,使出“名花美人劍”,桃李芳菲、青蓮出水、寒菊怒放、踏雪尋梅,時而步履踉蹌、宛如貴妃醉酒,時而靈動百轉,真似飛燕淩空,劍尖刺破掌風,發出嘶嘶異嘯,劍影如浪如潮,絕無絲毫停頓。
烏有道當年困守絕谷,痛定思痛,苦練武功,他深諳醫理,博識百草,調配靈藥,補氣養元,一年之功,勝過尋常高手苦練數載,數十年下來,內力精進神速,已入大高手境界。然而武學之道,內外兼修,烏有道內力雖強,技擊之道甚是平常,面對如許劍術,不覺左支右絀。
楚空山使得興起,欺身而進,使一招“清平三絕”,劍如雲中看花,虛虛實實、飄飄渺渺。烏有道眼花繚亂,茫然不知所從,剎那間,鐸鐸連聲,烏有道從頭至腳連中五劍。鐵木劍雖是木質,附上楚空山的內力,穿肌碎骨不在話下,劍上勁力所及,烏有道飛出丈許,翻個跟鬥,立足未穩,忽聽一聲長嘯。楚空山形如大鳥,挽一個劍花,乘高下擊,刷刷刷地刺向他的雙眼。
烏有道身如頑石,唯有眼睛薄弱,方才中劍之時,他始終用手護著雙眼。楚空山看得明白,這一劍極盡精妙、直指要害,尋思殺了烏有道,“毒王宗”群龍無首,自然不攻自破。
花眠見識仍在,見狀喜道:“勝……”了字還沒出口,楚空山一個趔趄,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烏有道搖晃站定,右手一揮,“無影蠱”躥出袖口,飛向楚空山。葉靈蘇晃身掠出,大袖一揮,“水雲掌”虛空拍出,掃向“無影蠱”,青螭劍掀起一片青光,擋在烏有道身前。
忽聽“呵”的一笑,沖大師橫身沖來,呼地一拳送出,氣勁如山,向前湧動。
這和尚誠為勁敵,葉靈蘇無奈收起“水雲掌”,擰身回劍,劍身彎曲成弧,繞過來拳,刺向沖大師的面門。沖大師仰身後退,舉起手中翡翠長笛,輕輕一點,正中劍身,叮的一聲,發出清越長鳴。
葉靈蘇身子蜷縮,勢如彈丸射出,身影若隱若現,長劍若有若無,瞬息之間,連刺沖大師上下三路。沖大師暗暗吃驚,收起笑容,揮舞長笛,橫挑豎擊,叮叮叮,笛劍相交,聲如彈琴鼓瑟。葉靈蘇一輪快劍使盡,竟未佔到絲毫便宜,她氣勢一弱,沖大師立刻反擊,笛子到他手中,變成一條短棒,大巧若拙,曲直無方,棒來棒去,不可捉摸。
當年九如禪師一條烏木棒打遍天下,用的正是這一路棒法,老和尚呵佛罵祖、豪氣幹雲,棒法信手拈來,並無一定名號。傳到淵頭陀一代,方才名為“空空”,意為使到絕妙之處,落到對手眼裡空空如也,中棒之前,壓根兒看不見棒子來自何處。
葉靈蘇的“飛影神劍”已入“水月”境界,水月空明,似有若無,飛影劍、空空棒,兩般武功義理相通,均含武學絕詣,一時爭強比快,高下難分。兩人又均著白衣,恍若白鳳白龍,捉對兒盤旋不定“無影蠱”為“水雲掌”擋了一下,去勢稍遲,掌力一弱,即又鼓翅沖上。楚空山麵皮血紅,掙紮一下,無力站起,眼睜睜望著蠱蟲迎面沖來。
啪,數根青藤悄無聲息,貼地爬來,纏住楚空山的手足,猶如活蛇怪蟒,拽著他倒退如飛,“無影蠱”撲一個空,轉身追趕,突然大地迸裂、泥土翻騰,地底生出一股絕大吸力、硬生生將楚空山吸了進去。“無影蠱”恰好撲到,嗤嗤嗤密如箭矢,陷入泥土,脫身不得。
烏有道作勢欲上,見這情形,臉色慘變,托地向後一跳,東張西望,叫道:“梁思禽……”嗓音一頓,目光停在蒙面女身上。女子身形蹲伏,雙手按地,怪藤正是從她手底冒出。
“你是梁思禽什麼人?”烏有道話沒說完,腳下一動,土裂泥分,躥出數條長藤,藤上長滿尖刺,刷刷刷將他雙腿纏住。烏有道忽然遭襲,沉喝一聲,氣貫雙腿,尖刺劃來劃去,無法紮入肌膚。
沖大師看見刺藤,臉色一變,沖口叫道:“烏宗主小心。”
“不礙事,本宗主……咦……”烏有道忽覺雙腿奇癢奇痛,猶如蟻鑽蛇咬,他是用毒的宗師,長年與毒為伍,生出抗力,百毒不侵。刺藤之毒,讓他難以抗拒,簡直就是咄咄怪事。
怪藤生長不休,順著他的身子向上纏繞,一時間,烏有道從頭至尾均為刺藤纏滿。他憤怒掙紮,可那藤蔓斷了又生、毒刺也是折了又長,在他肌膚之上劃出淺淺血痕,痛癢之感遍佈全身。烏有道忍不住伸出雙手拉扯怪藤,他力大功深,怪藤紛紛斷絕。
好容易扯開亂藤,烏有道脫身出來,橫著向左一躥,摔在地上就地一滾,勉強爬起,仍覺疼癢,不由伸出雙手亂抓亂撓,邊撓邊罵:“他媽的,這是什麼鳥毒?”斜眼一瞥,忽見蛇夫人就在附近,心頭一動,厲聲叫道:“白鷺,把‘紫玉清涼露’拿來!”
“紫玉清涼露”是祛毒止癢的靈藥,藥中含有蛇膽,蛇夫人名如其號,精於使喚蛇類,調變這一靈藥,“毒王宗”之內無出其右。她應聲愣了一下,探手入懷,取出一個水晶小瓶,瓶中藥水紫紅、剔透如玉,蛇夫人上前一步,遞給烏有道。
烏有道接過,倒出藥汁,塗抹傷痕,冷不防後心“靈臺”刺痛,多了一枚青碧色的長針。
“靈臺”是“元毒功”的罩眼,一旦受制,氣散功消。這一下變生肘腋,烏有道動彈不得,失聲叫道:“白鷺,你幹什麼?”
出手的正是蛇夫人,她微微撚動針尾,烏有道流露痛苦神氣,口中猶不服軟:“好大的膽子,敢近我的身?”
“怎麼不敢?”蛇夫人冷冷說道。
烏有道一愣,忽覺身上有異,低頭看去,袖口裡、褲腳下、襟口中、衣角旁,一應蠱蟲、血蜘、屍蜂、小蛇洶湧而出,彷彿躲避什麼,爬的爬、飛的飛,急急如脫網之鳥,茫茫如漏網之魚。
“你用了什麼法子?”烏有道有所覺察,聲音顫抖起來,“你身上有東西……”
“是啊!”蛇夫人冷冷說道,“一顆牟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