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知道隱瞞不住,於是點了點頭,言真意切地說,“這些天來,我一直在考慮,本待悄然遁去,但主公對我恩重如山,如亞父般,所以我很矛盾!故此番一腔肺腑之言盡皆剖胸袒露,請主公明察。”
“嗯~~”盧俊義手撚長髯點了點頭,“盧某忝為梁山之首,進退是身不由已的。而小乙你還年輕,既有去意,無需勉強,不必以盧某為唸的……”
“主公對小乙恩深似海,從大名府到梁山,再到北上徵遼,南下剿匪,從不曾分離……”
盧俊義呵呵一笑,搖了搖頭,“小乙,切勿拘泥於此,俺知道你有眾多心願未了,日後有時機回來看看俺是一樣的。”
“好!”知道主公的個性,也知道自己的決心。於是燕青從懷內取出一封寫好的書信,遞給盧俊義,“公明哥哥最是義氣,小乙若去辭行必定不讓,此信煩請轉呈……”
盧俊義的眼睛裡含著笑意,“呵呵~~宋大哥最是喜歡你了,每次下山必定帶的兩個人,就是你小乙和黑旋風鐵牛兄弟……”
燕青動情地說,“是啊!這次離開也是想能給自己,及公明哥哥、主公和各位兄弟找一條妥善的後路。”
“唉,又想起大名府的那些往事來了~~”盧俊義亦長嘆了一聲,“但俺知道啊,你做事最是精明,請放心,俺會跟公明哥哥講明你的意思……”
“多謝主公美成!”燕青雙手抱拳,卻已不敢仰望盧俊義的臉,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流下淚來亂了主公的心緒。
這麼多年的主僕情誼,自此將天各一方,老英雄盧俊義仍不由得悵然若失,“小乙,你打算去往何方啊?……回大名府?”
燕青已不再是那個年少輕狂的浪子哥了,英俊中透著幾分的成熟和沉穩,他默然地搖著頭,“浪跡江湖,漂泊四方……”
盧俊義望著遠處的群山,嘆了口氣,“這些年來的戎馬軍旅,南征北戰,……江湖對於俺這個老家夥來說,已經是很久遠、很久遠的事情了!”
“是啊,拜望授業恩師亦是我未了的心願……”燕青又說。
“嗯,當年你身子弱,不適合練盧氏陽剛路子的武功,俺就替你找了個師傅,北俠快劍……仗劍狂歌……”
“是啊,上梁山後,我就沒去過鳳鸞劍派,覺得有愧於恩師的栽培。”燕青點著頭。
“做人該飲水思源,你一身靈巧的技藝皆拜‘劍王’所賜,去看看他吧。”
燕青默然地點了點頭。
幾十年的朝夕相處,太多的話可以說的。臨別之際,主僕二人卻是淚眼朦朧,哽咽無言了。
這時,一名小校快馬如飛由遠及近奔了過來,甩鐙離鞍,單腿點地稟報著,“啟稟盧先鋒,前隊軍馬已接近了應天府的南門,應天府知府率滿城軍民喜迎城外,還要前來犒賞三軍,宋先鋒請您速去。”
“知道了,退下!”盧俊義一擺手,小校應諾退了下去。
盧俊義抬頭仰望著天邊變幻無窮,翻卷流淌的烏雲,神色逐漸地堅毅起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小乙,你現在走吧,進了應天府就沒有那麼方便了。”
燕青知道主公所言不虛,他指的是朝廷對梁山的人馬並不放心,或明或暗地在軍中安插了監軍和座探等眾多的眼線。
“主公!……小乙捨不得您……”雖然離開是燕青醞釀,思考了很久的一個決定,但真到了要離開的時候,那種難以言喻的,不捨之情卻佔據著他的整個心扉,讓他躊躇、矛盾,欲走還留。
“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幹麼?!”盧俊義把馬鞭淩空一甩,“砰”地一聲脆響,顯得豪情萬丈。
燕青一震,“是!主公,……多謝您養育、教誨之恩,本待要下馬跪拜辭行,但軍中耳目眾多,恐不必要地連累到您老……”
“俺知道的!……你去吧!”盧俊義馬鞭揮指,示意燕青離去。
“主公珍重!”燕青在馬上深施了一禮,最後看了一眼盧俊義,緊咬著銀牙,雙腳點鐙,腹撞鐵過梁,菊|花青驀然催動,“咴餾餾”一聲嘶鳴,驟然揚塵而去。
菊|花青是一匹充滿靈性、又頗具領袖風範的馬,它的驟然離開,引起了行進中其他駿馬一陣地騷動及不安。很快,又有兩匹快馬離開佇列,朝著菊|花青賓士的方向走了。
“咋地啦?怎麼回事?”在軍馬的前隊,一面上書一個鬥大“艾”字大纛旗下佇足的烏騅馬上坐著那位將官不滿地大聲地追問著。
但見此人金盔金甲,外罩大紅戰袍,再往臉上一看,面似淡金,一雙鷹眼冷酷無情,四方闊口,略有短髯。書中代言介紹,他就是朝廷派駐梁山軍中的監軍官——禁衛軍統領殿前司正四品、殿前副都指揮使“鷹爪王”艾變虯。
徽宗年間,艾變虯算得上是武林中很著名的一位頂尖高手,泰山北鬥級的人物。他長拳短打,馬上步下,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尤其他擅長的大擒拿手和鷹爪功更是武林一絕。我們前文中提到的“四大天王”就有他一號,只可惜這麼一個武術界的精英賣身為奴,成為了北宋時四大奸臣之一高俅高太尉的鷹犬。此次跟隨梁山大軍南征方臘,名義上是作為監軍來助戰,實際上則是朝廷安插在梁山帳中的一個眼線。
“怎麼回事?”艾變虯在大聲地繼續追問。從大旗之後閃出一匹戰馬,一個身著短打箭袖的軍校從後隊趕來稟告,“回稟大人,離開佇列的好像是浪子燕青……”
“燕青?……”艾變虯兩只鷹眼咕溜溜亂轉著,手捋短髯沉吟著。
“可能是……盧先鋒派他外出公幹也指不定?……”這個軍校自作聰明地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不對吧?!前面就要進應天府了,有什麼公務可以在行轅帥帳公開派發將令……此事定然是有些蹊蹺的!”艾變虯撥弄著腦袋以示不信。想了想,“去,有請程大俠……”
工夫不大,就聽見馬走鸞鈴之聲,從門旗的陰影裡閃出來一匹青馬,上面端坐著一個中年秀士,馬鞍橋鐵過樑上橫擔著一條似棍非棍,奇形怪狀的兵器。
秀士在馬上沖艾變虯行了個禮,“艾大人召喚在下不知要那旁使用?”
“哦,梁山燕青等三騎方才離開了大隊,行跡鬼祟。有請程大俠出馬,瞧瞧他們是幹麼去了。如果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可權宜決斷,就地格殺!”艾變虯用馬鞭指著燕青離去的方向惡狠狠地說。
中年秀士沉吟不語,既不說得令也沒說拒絕。別看他不說話,腦海裡已經轉了好多道彎彎了。他很清楚,燕青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而且這覓蹤殺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