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季青轉頭看他。
手指收緊又放鬆,荀風不吭聲了,從側面,季青只能看見他聳動的眉峰和緊抿的唇線。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放棄了。
“算了,沒什麼。”
季青直覺不是什麼太好的問題,踟躕半瞬,笑著推了推他的肩膀,“到底是什麼?你說呀。”
荀風伸手捏捏鼻樑,偏過頭看她,目光沉靜有力,“你能告訴我你父親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笑容凝固在臉上,她垂下目光,坐直身子,艱難地吐字,“你、怎麼想到問這個?”
燈光從上面傾洩而下,季青微低頭,一半面孔隱在暗處,她側過頭,像是為了徹底把自己埋進黑暗,躲進誰也無法窺探的世界。
荀風抓住她的肩膀,硬生生把她拖出來,“你看著我,季青!你看著我。”
眼裡蒙了層水光,季青看見荀風模糊不清的面孔,但那裡面的關心是真切,明明白白地切開她混沌的世界,讓她生出了勇氣。
“好,我說給你聽。”
季青拂開他的手,靠在沙發上,閉了閉眼,她竭力翻找著記憶,從那泛著腥臭的汙泥裡找出來,再把它們拼湊在一起。
“估計有些你已經猜出來了,我父親季文山,他是個軍人,從小就要求我做好計劃,每一步都要走的規規整整......這些你應該都知道吧。”
荀風握緊她的手。
季青接著說:“我從小就是個倔脾氣,雖然表面上聽他的,但心裡一直憋了股氣,為了反抗他,捱了不少罵,有時候逼急了,他就拿皮帶抽我,後來,也沒辦法,人小力量也小,就屈服了,每天就按照他的話做。”
“他不是軍人嗎?不會一直呆在家裡吧。”
“還有我媽,”季青閉著眼,不帶一絲情緒地說,“我媽就跟個菟絲花一樣,生活重心都圍著我爸轉,對他的話也是言聽計從,我爸不在家的時候就她管我,我要是不聽話,就跟我爸說,然後我爸回來以後就會教訓我。”
季青控制不住流露了一絲厭煩,很快又隱去,繼續說:“這樣到了我初二那年,快到我生日的時候,他打電話回來說我生日那天回來不了了,又承諾我等有空回來補償我,我當時答應了。但到了生日前一天,我不知道較了什麼勁,打電話給他拼命要他回來給我過生日,他當然不願意,然後我就各種威脅,不知道一個小孩子哪裡來那麼多的花樣,最後我揚言說要自殺......”
手驟然被握緊。
季青偏過頭,朝荀風笑笑,“很不可思議吧,一個小孩子怎麼會想到自殺。”
荀風眉頭擰著,眼皮微垂,沙啞著嗓子問:“然後呢?”
“當然是他妥協了,”季青突然哽住,半瞬,接著說,“我當時高興得不得了,認為自己第一次把他打敗了,覺得他也沒什麼了不起,躊躇滿志地想等他回來嘗試著用各種辦法擊敗他。”
季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可是,再也沒有機會了......飛機失事,沉入海裡,連個骨頭都撈不回來。”
腐爛在心底太久的東西被挖出來,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輕松,季青疲憊地嘆口氣,接著說:“我媽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像變了個人,她認為是我害死他,對待我不像是女兒,反倒像是仇人,現在好了很多,以前我都不敢和她呆在一個房間裡。”
那你呢?這句話在舌尖上滾了一道,又被荀風吞回去。
“你還想知道什麼嗎?”季青問,情緒堆積在眼裡,茶色的眼珠積聚了濃厚的墨色,幾乎要滴下淚來。
荀風捋捋她的頭發,朝她笑笑,說:“作為交換,我也和你說一下我的事吧。”